赵乐鱼注视韩逸洲的笑容,多少感到古怪,他自然知道他的心事,也知他隐忍了多少难堪。但韩逸洲见了大理寺的卢修,这笑却没有一点杂质。好像还盼着卢修来见他一般。
韩逸洲轻快的说:“卢修,你终于来了!”
卢修没料到他那么活泼,道:“我前几日……忙。大哥去看了你吗?”
韩逸洲又一笑:“嗯,学士送我药膏,我服了,精神好了许多。这边气闷,我们一起去甲秀林走走?”
卢修答应了。赵乐鱼低头托腮:“我也气闷,大好青年就埋在故纸堆里。”
韩逸洲回眸:“赵乐鱼,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与卢修两个散步,是友人。加上你,就变成师徒。以后吧?”
赵乐鱼傻乎乎的眨着眼睛,韩逸洲拉着卢修的袖子,就走进了春日明媚的阳光下。赵乐鱼的脸藏在大片的阴影下,不知为什么,轻轻的摇了摇头。
卢修和韩逸洲步行到柳树之下,韩逸洲突然笑出声:“卢修,你喜欢柳树吗?”
卢修道:“谈不上喜欢。”韩逸洲脸色微红,说:“上次的事不是有心瞒你,你见笑了。”
卢修心里演绎此刻千万遍,说出来终是不利落:“这个……我还怕让你不高兴呢。你大了……男人嘛……秦楼楚馆也可去得……我的意思是……我想,你别糟蹋了自己,因为我……”
韩逸洲笑靥粲然,卢修有快两年没有看到他这种笑法了,一时忘词。韩逸洲道:“卢修,我总是你的好朋友,不该骗你。我以后若出去,也叫上你一块,听说京里有些姑娘十分不俗。我信赖你犹如兄长,你若不愿意我去,我也可以保证不混迹烟花之地。因为那里终究不是久长之计。我父母都没了,家业还是在的,你们在京交际广阔,帮我选一个好女儿吧?可好?”
卢修脸色红里透白,脑子嗡的一声,他不知道怎么说,拽过韩逸洲的手,韩逸洲笑靥虽好,手心冷冰冰的。
“逸洲,我……要说的,你真不懂?”卢修问他。
韩逸洲还是微笑,抽开了手:“卢修,莫说笑了。前两年我还小,你和我亲近些没人笑话,现在不同了,别让人误会了你卢家与我韩家。”
卢修痴立在柳树下,韩逸洲眼看嫩绿柳枝随风抽打在卢修的官帽上。又说:“卢修,我也不急。你慢慢物色吧。无论如何,我信任你。”
他语气柔和,但卢修的脸色,他不忍心看下去。韩逸洲故意的踱到池边,只见一池春水如皱。
他陡然记起一句:洛阳城里春光更好,洛阳才子他乡老。原来首先老尽的,是少年心啊。
韩逸洲与卢修,足足在甲秀林站了一个时辰。哪知被赵乐鱼尽收眼底,赵乐鱼自然不会隐身术,但他此刻所站之高楼,视野开阔也是事实。
“你还没有看够风景?”一个冷冷的声音问。
赵乐鱼嘻嘻的回头,白衣男子不悦的逼视他。男子的额角,鼻梁,眼唇,都有优美的弧度,只是缺乏血色,冷峻如三九之冬。
“方状元,你我就快是一个屋檐下的同僚了,能不能客气一点?”赵乐鱼建议。
方纯彦冷笑一声,丢下墨笔,沉默许久,才开腔:“赵乐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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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赵乐鱼瞪大眼睛听方纯彦的下文,但方纯彦冷冰冰的扫了他几眼,就不再与他说话了。方纯彦自己端坐一把椅子,屋里剩下的一把椅子——在赵乐鱼来访的时候被方纯彦用来搁废纸了。赵乐
方纯彦白皙的脸上,更显出清高来,仿佛赵乐鱼不过是一只蚂蚁。
赵乐鱼又吵吵道:“状元哥哥,你今天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什么叫算盘?我苦命罢了,本来韩大人就是没什么热气的,现下你这样的冰山又要搬过来,我这条鱼还能活吗?”
方纯彦脸色微忿:“世间不能活的人多了,你有什么特别之处?”
赵乐鱼傻乎乎的盯着他看,方纯彦冷笑了一声:“你装疯卖傻吧!自从你进了翰林院,本已经平静下去的翰林院又生出不少事端。看不出你年纪不大,才学不厚,倒会走钻营的路子!”
赵乐鱼用袖子擦了擦鼻子:“这话怎么说的?”
方纯彦一边往书籍里面夹条目,头也不抬的说:“你这样的人,既没有三甲的身份,又没有徐孔孟那样的后台。能够靠的就只有削尖脑袋一条路。你现下稳住了韩逸洲,讨好了卢学士,拉拢了徐孔孟,就差一招了:打击我或别的人。”
赵乐鱼无辜的辩解:“我为什么非要打击你?”
方纯彦哼了一声:“这翰林院除了我,都是有靠山的主。我要是你,也会挑我这号冷板凳下手。我在藏书楼,是个丢在箱子里的棋子,好坏都不干我的事儿。我去了韩逸洲那里,就是个卒子,编成了书,我不过是末几天去的,以万岁对我的印象我绝对不会邀功半分。若出了一点纰漏,则我与韩逸洲同责,学士大人也可顺水推舟去掉了我。”
赵乐鱼眼皮一跳:“我亦不知学士为何就忌讳了你?你非要说我这般,我真不认。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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