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看了看蕊欣,她一袭男子装束,玉白色的锦缎儒衫,浅紫色的洛玉发冠,清新淡雅又不失俊朗干练,便笑道:“要是世人知晓涵漪的秦老板是这等罗嗦絮叨之人,岂不被人贻笑大方?”
自我离开陈府之后,便隐藏身份创办了涵漪,其中的波折坎坷不尽其言,幸得蕊欣全面担待,并以“秦殇”自居,凡事亲力亲为,同时她为避世人疑虑,遂收留众多清苦女子纳为妾室,行事作风更胜我一筹,以致于世人皆道涵漪的秦老板虽俊逸精明异常,却风流好色过甚,我失笑不已。
除了蕊欣,殊不知真正的“秦殇”乃是我“秦羽裳”!
只见蕊欣撇了撇嘴,眉毛挑高,佯装恼怒,将汤药推到我面前,脆生生地道:“就是知晓‘秦老板’罗嗦絮叨,姐姐你也得服汤药。”
我不禁摇了摇头,这丫头竟然寓意双关!
于是,只得无奈地接过玉碗仰头喝尽,蕊欣赶紧递来蜜饯,我随即摆了摆手,“罢了,喝的多了,也不觉着苦了。”
蕊欣的脸一下子黯然无色。
我苍白地笑笑,劝慰道:“我最近的身子也大好了,你不必再为我担忧。”
只见她默默地收拾罢汤碗,神色凝重莫测,良久,才闪烁其辞道:“姐姐,韩子湛有音讯了。”
我的心忽地疼痛起来,韩子湛,韩子湛,我终于还是有了你的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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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辕帝经略》记载曰:“仁德三年春,陈氏获谋逆罪,株连九族,陈沅江被判斩刑,暴尸城圜以警示弄臣。章华宫主位受累,贬斥于冷宫,终不堪凄凉,自缢于清苑。陈氏也,权之重者,先帝始忌惮甚也,上初即位,隐其威严光华,佯屈慑于耳,权责反复,陈氏终失势,上乃天命所至也。”
这段文史寥寥数笔,将陈沅江的一生匆匆结束,是弄臣,是谋逆,是永久地被唾弃,我不由得心中大恸,念及蕊欣甫才的言语,心中则更加烦闷,呼吸亦不禁急促和紊乱起来,“韩子湛六年前为丁零国子王詹粤重伤,之后又历遭沙暴以致使失忆,幸得牧女尚伊所救,不久前才得以返朝,加之贵妃秦氏诞育皇子,今上龙心大悦,日前下旨,委韩子湛以重任,封定远侯,以抗击丁零,并…赐尚公主静柔,且允诺其可改立尚伊为妾。”
韩子湛,韩子湛,终于知获你的音息,于我而言,是幸还是不幸?
待下定决心,我遂对面色阴晴不定的蕊欣道:“欣儿,我们即日便到宛城吧!?”
蕊欣却是一怔,“姐姐当真如此坚持?”
我不语,心中寒意敛敛,思绪却早已飞到九年前景浩廿三年的春意阑珊之日——
恨悠悠,几时休?
我住在陈府的“禁地”——藏心阁,藏心阁位于陈府后花园的深处,布局高雅素洁,处处展现宁静和谐,其映着娉折湖的明波浩澜,较之陈府其它居所,景色倒也秀美,只是这一切我则无心欣赏。
藏心阁——藏心,藏心,陈沅江何其无情,偏偏如此无心之人,却又以“念娉”为自己的女儿命名,是多么地假心假意!母亲啊,母亲,你又是何其的不幸?
我冷冷地环顾着藏心阁的景致,亭水楼阁,槭树丛立,一切一切都被冬日的萧瑟所遮掩,冰凉沉寂,毫无生机。
突地,视线被娉折湖对岸一片耀眼张扬的红遮挡,原来是盛开的红梅,心一下子便柔和起来,不禁有笑意涌上嘴角。
忽听到几不可闻的“吃吃”笑声,诧异转身,却对上了陆文航那双不羁、邪惑和玩味的琥珀色眼眸。
他手持绘扇,嘴角含着轻佻的笑,身形慵懒地缓缓踱步向我而来,当他停在我身前的廊下时,一股袅袅的残梅薰香也扑鼻而来。
我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瞪着他那双放肆打量我的眼睛。良久,他才悠悠地道:“美则美矣,但是冰冷太甚,非我所喜!”
一股火无形地拱上心头,我一个回身,蓝色披衣划出一道华丽的弧,他急用绘扇挡住了我扶在凭栏上的手,道:“且慢!小姐何必如此小性,陆某只是戏言而已。听明峻道你是陈将军故友之女,名叫陈茗漪。”
我想起了初见陈沅江那日他问起我名字之时的凝重神情,原本我只想讽刺一番,却不知怎么的,心却在他凝眉黯然时软了下来,于是便按照母亲的叮嘱规矩地答道:“我娘说,如果我找到了你,便让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叫‘陈茗漪’。”
听罢我的回答,他猛地一震,眼中酝酿了太多的不可置信,遂喃喃道:“我以为她…她会…会叫你‘羽裳’的。”
听罢此言,我的心没来由地沉重起来,原来母亲和他是有约定的,一个我可能永远也无法知晓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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