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盘问的民警问:“怎么回事?”
“被打那人的片子出来了,鼻梁骨断成三截,粉碎性骨折,现在就在对面验伤。”刚进屋的民警似乎对小青年之间打架斗殴的破事早已司空见惯,并且在基层工作中苦中作乐,养出了吓唬这些刺儿头的爱好,以看他们惊慌失措悔不当初为乐趣。他郑重对盛骁宣布:“你小子刑事跑不了了,直接找律师,上法院慢慢调解去吧。三年以下……嗯,你这样的,可能判个半年?”
盛骁绝对不能留案底。
百翔公司对雇佣员工的最基本要求是“身体健康,无犯罪记录”,这是一道铁门,绝无商量余地。
公检法一路递上去,中间还有诸多关卡,如果遂了程金鸣的心愿,直接做最后对簿公堂的准备找律师,那他才是傻了。
可他在历城的人脉关系无不是通过明泉建立的,如果找这些关系,这件事势必会被酒店知道——他在店外打架,不但把人打骨折了,还是跑到ourmeeting里闹事——虽不至于当场开除,可也相去不远。
他甚至能想象出每位同事在晨会上说起此事的神情。
他倒是可以找他爹。
他爹虽然对他横眉竖眼,可一旦涉及安危,他爹不会放手不管。
不过……盛骁随即想起,请他爹来捞他,此举有用没用暂且不提,他先挨一顿远距离的冷嘲热讽绝对没跑。
小时候的盛骁惹是生非,无不是抱着一种“谁让你生了我”和“你年轻时不也这样的”的心态,甩烂摊子甩得心安理得,但现在他需要一点心理建设,主要用于思索怎么维持住自己近年来的苦心经营,以及在上次回家临走前抛下的“地球没我不转”的精英形象。
盛骁深吸了一口气。
这有点难。
毕竟盛腾飞不是个养花遛鸟吃闲饭的老头子,他的火眼金睛在眼皮多了一道皱褶之后似乎愈发具有去伪存真的功能了。
拨号之前,盛骁先挺直了腰,大马金刀地一坐,给自己撑起气势。
程金鸣店里跟着动手的两个愣头青做完了口供,此刻就在走廊的连椅上坐着,刚进门的那个警察一开一关门间,他们看准了盛骁就在这间屋里。
或许是俩人的肾上腺素还没褪尽,竟在走廊上激情地对着隔音门放起了狠话。
需知派出所的主要业务之一就是教育这种小混混,及时掐灭他们的违法萌芽。很快,某扇门一开,出来个业务熟练的民警对他们展开了更加凶狠的批评教育。
一声盖过一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不亚于高考那年因为报志愿的事产生了分歧,盛腾飞站在楼下大厅对着盛骁房间的破口大骂。
由于骂着骂着没有得到回应,盛腾飞当时以自己的所见所闻为依据,大胆猜想了盛骁不听老人言后这辈子的凄惨光景,韩小芸在旁听得心惊肉跳,连连拍打,捂住了他的嘴才算完。
其实盛骁还是听见了的。
出了这件事,他爹会觉得他穷途末路得不负所望,从而把他强制召回吗?
盛骁看得出来,他爹其实很有规划儿子的瘾,只不过一直以来被韩小芸拦着,始终没机会过这把瘾而已。他爹要是真想教训他,不会考虑场合和后果,不会替他着想关于以后好不好见人的问题。
像上次在大宴会厅那种水平只是热身,他知道他爹随时有法子让他当场颜面尽失、回头无岸,不走不行。
这次,他到了人生分水岭的边缘,身为亲娘,韩小芸不仅不会再帮他说话,说不定还担忧得寝食难安,督促他更快地回到雁门。
盛骁的手指迅速地划动屏幕,一个个人名在他眼前飞速掠过,最后他拦住滑动的列表,拨了出去。
与派出所的一片鸡飞狗跳相比,对方接起电话的环境显得格外安静而空旷。
“哦。”听明了来意,任远过于平静地应了一声。
他这一应像是小石入深潭,只起了个圈儿,不闻咕嘟,仿佛他行走江湖不但做好了水来土掩的准备,就连什么土配什么水都计划妥了。
“没事。”任远低声说,“正好,我到历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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