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难得共桌用饭,同室相处,一榻歇息,她又拖着孕体,他没教她累着了,只日后时常提起这着,以赚得她事事对自己言听计从。
直到她肝火大动,带出泪珠来,半是央求半是埋怨,“你差不多够了!我心力已快朽尽了……”
被她的泪牵惹得心乱,捏着她指尖吻着她面颊,一面安抚她,却究竟心气难平,“若不杀他,他在朕眼皮子底下,朕始终觉得碍眼。”
“是你非要把人拘在眼皮底下的!”一时间,荀姹泪也止了,斥责起他来,“天下之大,庙宇之多,何处不可供一出家人安身?”
她如此说,他也便想到什么。
“你说的是,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出家向佛。西南吐蕃佛学兴盛,就教他去那里学经修行,岂不是好?”
“吐蕃?那等苦寒之地……”
“怎么?心疼了?”他手上力气顿时重了,却因舍不得伤她丝毫,拼力忍着。
“只要别动他的性命,随你处置了。”
这事便定下了。他少了可要挟她的了,却无妨,她本就已对他温柔许多了。
只是,临后主动身去吐蕃之日,他又主动说他准她去送后主一程。
她已烦了他每日家整这些幺蛾子了,懒懒躺在榻上,“我有什么好送的?你准月钧去一趟好了。”
“你那般想保下他的性命,将来要再也见不着了,岂不觉得可惜?”
“我不想教你杀他,一来,我父辈祖辈曾食故梁之禄,二来,我不想你身染杀佛之罪。”
听了第二条,他安生了。不管才几分,她心中好歹有他。
不过荀姹还是去见了后主一面。
齐澍在旁扶着她,并发觉,后主眉宇间的枯意,比前番相见时,解了许多。
心中一切幽微难言之事,只有人自己知晓。
世人皆道他是个仁君明君只是生不逢时,却无人知晓,他嫉妒过月钧,嫉妒他明明是最旁支,却是天下人最津津乐道的一个名字,愁苦过国运,清风朗月不过是勉力支撑的表象,思慕过荀家姹女,而今,一切都如露亦如电,通通散尽了。
即便顶着极大的世俗压力,月钧在新朝出仕,日后必留名青史,即便不是因从仕为民,也会因传袭文脉。他唯有遁入空门。
正这样想着,面前出落得比从前更美,一发如纤尘不染皎皎孤月一样的人物,恭声开言:“相信大师此番去吐蕃这等佛学鼎盛之地,定能弘扬佛法,功德无量。”
他笑应:“便承你吉言。”
区区一人之命数如何,国运又如何,皆非人力能左右,唯有修行,能脱苦厄。他因国运出家,最初或许颇多无奈,如今,彻底释然。
此去山高水远,却正合了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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