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时节,浮云晚翠,落日秋声,娇黄嫣红取代了碧色,笼罩着半山腰上的层层屋瓦。
言昳靠着窗边,她并不怕冷,身披晚霞,穿着紫橙二色晕染的的琵琶袖袄裙,拥着一条羊毛织毯,靠着小榻翻著书页。
轻竹快步走进来,连忙把银丝罩打开,拿瓷柄叉耙子敲了敲细炭,敲出几分热意,道:“二小姐,把窗子关了吧。”
言昳不听劝:“多好,我喜欢晚霞。肯定照的我的侧脸特别美。”
轻竹气笑了,她知道说不动,也只好道:“阿远护院从江南女产那边把这个月的资产簿子带回来了,您要细审吗?”
言昳:“不是说让你帮我看一看吗?”
轻竹连忙摆手:“我不敢算了,上次我算错了,您是没打我手板子,但我瞧您那脸色就要把我吓死了。我不敢再算了。”
言昳娇笑起来:“你没得选,给我算去。你脑子机灵,就是有时候不熟练,这次算错了,把上次的手板子一起打了。”
轻竹快哭了,扒着小榻上的桌子,都快跪在脚踏上了,身子乱拧着像求饶撒娇:“奴婢的爹娘在的时候,就逼我算账,怎么来了这儿还要算!我小时候没少因为算错被我爹打腿肚子。”
言昳抚了抚她肩膀:“你爹做得对,我也应该打腿肚子,否则你没法给我梳头了。”
轻竹看这招实在没用,在言昳面前撒娇,好比在千里江山图上提笔画王八,她自个儿也觉得丢脸,只好擦擦眼睛站起来:“那给我时间长一点吧。”
言昳心里知道,自己往后走,需要一个既能贴身照顾她生活,还能略懂账目替她做事的“助理”。她还挺喜欢轻竹那微笑着干狠事儿,心里瞧见也不多说的性子,就看她能力能不能匹配了。
如果轻竹实在不愿意管帐,也没能力管帐,言昳只能考虑换人了。
言昳刚要开口,脸边的窗子忽然从外头被合上了,一个身影站在窗前,哑着嗓子道:“小心吹风。”
言昳:“……”
轻竹笑起来,对窗外道:“远护院,要不是你来,谁敢给她关窗。说了好几句都不听,等老了非被吹得脖子都坏了不可!”
言昳觉得丢面儿,非要嚷嚷道:“不许关!我说了不许关,阿远你——你把窗子从外头给我锁上了,好呀你!”
他一进了门,她见了他,话又变了:“咦?府上发秋装了?”
山光远穿了身加薄棉的短衣,外头布料是深青色织罗,只袖口领边有简单的波浪纹路滚边,领子里似乎还有羊毛短绒。他再穿厚一点,就像个北方山林里机敏的小猎户了。
他手里油纸包着账本,轻竹接过,放到侧间小屋去准备一会儿算账,还笑道:“怎么觉得一换了秋装,远护卫好像高了不少,都要比院里几个姐姐还高了吧。这才跟着二小姐去书院几个月吧。”
言昳瞥了一眼:“我怎么没觉得。”
山光远不往她在的里屋来,只站在正间儿到里屋的雕花梁柱下头,道:“听说、公主出宫了。”
言昳坐直了身体:“哪儿来的消息。”
山光远:“坊间。有传闻。”他从腰间小皮袋里拿出一个叠的齐齐整整的黄纸,往前一步放在小榻的桌子上,又退了回去。
言昳拿起来,蹙着眉头扫过:“又是先有坊间小道消息走漏了吗?虽然也不确定,但我估计也差不多了,皇帝要真是狠得下心杀了公主,早就动手了,怎么会把她按在宫中几个月。”
山光远知道她说这些的时候不需要人回答,便只垂着眼。
言昳道:“只是不知道皇帝身体如何。我现在反倒替太子担心了。把公主抓紧紫禁城,是囚禁雀鸟,还是引狼入室呢?”
正说着,那头李月缇屋里的丫鬟请她过去,说是大奶奶正拿不定插花的主意,让她去看看。
言昳知道李月缇平时哪会有闲工夫插花,叫她过去,不外乎是商量事儿。
轻竹从里屋又拿了件生梨黄宽袖褙子,给她披上,言昳才往李月缇那边走。只是她没想到,就这空档,白旭宪竟然去李月缇院里了。
最近府上众人都气顺,更是愿意往李月缇脸前凑。
谁都知道白老爷这几个月小心捧着李月缇,甚至几次只带她出去游山玩水。李月缇但凡能在饭桌上一笑,那保准白旭宪也能高兴好半日,今儿府上就能顺顺当当过一天。
再说谁也不傻,白府里就三个说话有声儿的女人。
老太君,李月缇和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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