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完再说,明天的事也明天说。”孔黎鸢瞥她一眼,轻声说,
“今天过节。”
付汀梨随意地问,“过节你怎么还这么晚不吃饭?”
孔黎鸢的目光有一瞬投在她脸上,又移开,
“过节你怎么还跑这么远,专门站在烂了一块的广告牌下,抽这么难抽的烟?”
顿了一下,没有看她,“还是抽不惯烟,还是要硬来。”
“远是因为给组长汇报工作过来,广告牌是不小心走到的。”付汀梨咬了口汤圆,被里面的芝麻馅烫了一嘴。
听到孔黎鸢说起烟的事,又迟钝地问,“你看到了?”
孔黎鸢是什么时候来的?又看见了多少?
“看到了。”孔黎鸢倒是不否认,甚至还补充,“从你从兜里翻出钱开始。”
——笑得像朵花似的,然后又稀里哗啦的,哭得像朵迅速枯萎了的花似的。
孔黎鸢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看见付汀梨的。
只知道,当付汀梨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时,她已经在街对面站了很久。
光波虚影,人群模糊而喧闹。
她站在雪里,看付汀梨从兜里翻出一张钱,看她红了眼眶,看她拿着钱去商店买了面包和烟,看她被烟呛得七零八碎,脸色白得近乎惨淡。
看她白着脸,手指冻得通红,不戴她送的手套,却站在她的广告牌下,给商场管理打电话维修,看她弯腰系鞋带,和过去的付汀梨擦肩而过,然后再也没站起来。
佝偻着,惝恍着,几乎被这场白色的雪消融成一抹虚无的蓝。
大概她兜里那些不知从哪里来的纸,也是在这里面的其中一次,开始变得越来越皱的吧。
在这之前,她去到同一家便利店,买了一把黑色的伞。店里只有黑色的伞。
她也只有一把黑色的伞。
然后得到三种口味的汤圆,半份年糕,和半碗共享的羊肉汤。这一切都是靠这把黑色的伞得到的吗?孔黎鸢有些分不清。
付汀梨“哦”一声,“应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妈偷偷往我这件衣服里塞钱了,我看到了就忍不住。”
她知道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很坦诚,好像丝毫不介意,被孔黎鸢看到自己痛哭流涕的模样。
却又好像只是,看都看完了,只能破罐子破摔。
“为什么往衣服里偷偷塞钱?”孔黎鸢问,好像是真的不懂,“节日祝福?”
“不是。”付汀梨解释,“小时候在新疆走丢过一次,身上又没钱,饿昏头了才被找到。所以我妈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往我外套里塞钱,让我就算再走丢了,也能边哭着边吃顿好的。”
她尽量把这话说得不那么煽情。
孔黎鸢听见也笑了,笑得有点懒,又有点肆意,“我还以为这是你们那边过元旦的习惯。”
“什么我们那边?哦,你是不是也以为我是新疆人?”付汀梨觉得有必要纠正她的看法,“我妈是哈族,但我跟我爸上的汉族户口。”
孔黎鸢点点头,又问,“那你们家里过元旦一般吃汤圆吗?”
付汀梨答,“吃,新年嘛。吃了来年团圆幸福。”
孔黎鸢继续问,“也吃年糕?”
付汀梨答,“吃,新年嘛。吃了来年年年高。”
孔黎鸢进一步问,“你为什么不戴我送的手套?”
“吃,新年嘛——”
付汀梨差点咬到舌头。被空调暖风吹着的手指有些发痒,好像已经痊愈的冻疮又开始折磨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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