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重彦掀袍坐在床边,卷起衣袖,手里的竹篾沾着药膏,涣散了片刻的眸子重新聚拢,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渗血的皮肉,胳膊缓缓落下,快碰到的一瞬,那一双无论是握过利剑,还是过握狼豪从不曾晃动半分的双手,像是被刺破了经脉,不再受他控制,一点一点的颤了起来。
“为师欠她的太多了,若有朝一日,她当真踏入了京城,那就用我予你的救命之恩,换你护她一命。”
“我封重彦在此立誓,护她,爱她一生,永不辜负。”
“你当真能做到?”
“徒儿能。”
溃烂的血肉刺激着他的眼睛,神经,一双手越颤越厉害,夜色扭曲,无数道声音在他耳边穿梭,屋内的灯火仿佛也在跟着抖动。
他直起身,闭上眼睛,等待那一阵剧烈的颤抖平复下来,才重新上前,沿着血肉模糊的伤口,一寸一寸地抹上了药膏,捆上了纱布。
灯火依旧明亮,他替她擦了额头的细汗,便静静地坐在床前,端详着那张他狠心丢弃了两年,到跟前了却舍不得看一眼的脸。
“封哥哥,你挂记过我吗?我每日都在想你。”
“封哥哥,我来找你了,你不开心吗?”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不喜欢我了?封哥哥,你说话啊”
阿锦,即便是这样,也护不住你吗?
“封哥哥”
寂静的耳边,突然一道低低的梦呓,带着空旷与不安,如蜜糖,又如利剑,破开他胸膛,刺进心脏。
一切都静止了,唯有疼痛在清晰地蔓延。
“嗯。”封重彦抬起头,指腹轻轻地压在她皱起的眉头上,被夜色侵蚀了半夜的眸子,布满了血丝,冷不防溢出一滴泪来,快速滑下脸庞,他唇角轻启,时隔两年,头一回回应了她,嗓子嘶哑犹如破了一般,他道:“阿锦,封哥哥在。”
他没忘。
他怎么可能忘。
那个头一回见面,便挺起胸膛护在他跟前,说要保护他,说要嫁他,要与他过一辈子的姑娘
痛吗?
“封哥哥你就骗我吧,都流血了怎么会不疼,要是我,我早就叫出来了。”
他手背绷紧,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心,额头缓缓抵上去,挨着她滚烫的皮肤,低声道:“很痛对不对。”
封哥哥这就去替你讨回来。
—
药煎好了,福安敲门端了进去,封重彦接过碗,一口一口地喂进了她嘴里,药能止痛,暂时能让她睡一会儿。
守了一阵,见她眉间慢慢舒展开,替她掖好了被褥,起身走向门口。
房门被拉开的一瞬,严先生便看他出了他脸色不对,心头一跳,及时跟上提醒道:“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京兆府的人再愚蠢,也不会在自己的地盘上明目张胆地动手”
前面的人一言不吭,翻身上马,明显没听进去。
“福安。”严先生情急之下叫住了福安,“告诉卫常风和乔阳,今夜千万不能调巡防营的人马,也要劝住贾副将,无论如何不能听省主调动。”
已经迟了,封重彦一走,京兆府便被巡防营的人马围得水泄不通。
京兆尹梁大人被衙差从红袖软香里叫起来,身上的衣裳都还不及穿,披着外衫直奔过去。
到了门前,便被这阵仗吓得腿都软了,急得甩袖,问副使,“怎么就惹到他头上了?那人是谁?”
“不知道。”
梁大人一愣,气得嘴角一抽,“不知道?”
“就一个普通的采花贼,谁能想到是尚书省的人,且今日夜里咱谁都没审,那人身上三道鞭痕,乃刑鞭所致,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命案,咱不可能用此刑”
一个普通的采花贼,用得住他封重彦调巡防营的兵马。
“不知道,找啊,查啊”
夜里轮值的人全都被拉了出来,一通问下来,个个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正焦头烂额,听到几道马蹄声停在了门外。
梁大人扭过头,便见到一道人影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夜风灌入两只宽袖,荡在他身后,紫色的官服被压出了褶皱,胸前仙鹤痕迹斑斑,一旁的火把在那双眼睛内印出了两簇赤焰,嘴角习惯上扬,笑容却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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