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韩子湛话中的“我们”,我的心情顿时黯然,神情不禁有些愣怔。
“裳儿,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满带疑惑地问道:“难道,将我从丁零带回天阙的人,是你?”
韩子湛点了点头:“是我。”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韩子湛静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适合的言辞:“正如丁零会派细作在天阙境内打探消息,天阙朝臣在丁零亦有自己的信息来源。那日,皇上因中毒在朝堂上突然昏厥,而你则被疑为下毒之人,被皇太后关进了慈安宫的暗室,从那之后,宫内便再亦没有了你的讯息,我担心你的安危,便委托他人想方设法地打听你的消息,但是许久都没有结果,我正着急无主,这时,恰好从丁零传回一则消息,称陈明峻返回丁零之时,并非独身一人,还带回了其失散已久的妻子。因我从未闻过陈明峻娶妻,所以对此,便让人特地关注了些,不过陈明峻的府邸守卫森严,不容易获取线索,所以,我便让线人从其它易得的方面入手。”
顿了顿,韩子湛又接续道:“因陈明峻之妻体弱多病,丁零王都内的多数医者都为其诊过病,故此,线人就将探寻的着重点放在了医者身上,遍走了所有医者后,线人给了我一个结论,陈明峻之妻相貌平凡,并无特点,不过,令人印象颇深的却是其腕上所戴的那一串佛珠手链,佛珠为淡褐色,刻以“万”字花饰,珠粒光滑圆润,中央镶缀一枚百合花形的水绿色翠玉璞坠,一看便知是稀罕难得之物。当今世上,有如此特征的佛珠手链唯有一串,所以知悉此事后,我便即刻知晓了陈明峻之妻的真实身份,她并不是别人,而是裳儿你。”
听到韩子湛提及佛珠手链,我的呼吸不禁一滞,心房亦如刀割般疼痛难忍,柳夫人的话我终究是听进了心里,我终究是对韩子湛起了疑心。
见我依旧沉默缄言,韩子湛有些不安:“裳儿!?”
我愣了愣:“精神有些不济,所以感觉思维很迟钝,总跟不上你的话。”
韩子湛甚是自责:“都是我不好。”
我不解:“为何要如此言讲?”
“我委托番邦商队将你带回天阙,然而他们却是蛮人,做事只求结果,却不顾过程,因关所查验甚严,他们为防出现差错,居然用异香禁锢了你的气力和言语,几乎一整个月,不仅让你受尽了苦楚,而且还扰乱了你的心力,因此你才无甚精神。”
我叹口气:“此却无妨。”
韩子湛感概:“裳儿一直心善。”
我缓了缓心神,遂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知道陈明峻之妻乃我假扮之后,为何直到现在才托人将我带回?”
“陈明峻毕竟为你兄长,在他的庇佑下,你之安危必定能够得以保全,再者我猜度到,既然你愿意长途跋涉,跟随他去往丁零,必定是将他作为依靠,我若将你带回,你肯定不会愿意,所以我才没有轻举妄动,不过却一直让线人关注着陈明峻府邸的动静。后来两国开战,你被送至庵寺,因庵寺偏僻,一时不会对你的安危有所威胁,所以我想那亦算是一个不错的去处,就没有马上将你带回,不成想这一犹豫,庵寺便被丁零国主派兵围困了,以你的身份,我怕你身处险境,索性就寻了番邦商队,让他们帮忙将你带回,这支商队由奇人能士组成,其中有善于挖地道者,偷偷挖了地道通向庵寺之内,而后寻到了你,并将你带了回来。”
“原来如此。”我颔首应答,关于如何将我带回的问题,我几乎思考了一路,但一直无能想象,不成想答案却如此简单。
因体力不支,韩子湛与我交谈得并不多,而韩子湛亦不忍我劳累伤神,坚持让我多休息,期间他几乎一直在我身旁守护,细致入微地照顾我,几天后,我终于恢复体力,可以下床行走,韩子湛欢欣无比,遂带我到室外透气。
菡若谷依旧是我最初所见的那副模样,百花华妍,美景如醉,好似其间的一时荒芜和废置从未存在过,不过其内亦有变化,那便是在不影响菡若谷整体形象的前提下,谷内又搭建了几间精致古雅的木屋,一间木屋居住的则是带我回天阙的那两位女子,她们乃韩子湛为我找寻的侍婢,负责照料我的生活起居,还有几间木屋用作其它用途,比如厨灶间,洗浴室等,见到这样的安排和布置,我的心中有了大致的计较,看来韩子湛打算在这里长住。
韩子湛带我到那圃曾令我无限震撼的百合花丛前,我尚记得,曾经看到这片花海之时,心情是多么地澎湃和沉沦,但是现在再看,竟然只是一片平静,内心并无多大起伏。
“再遇你后,我便重新整理了菡若谷,栽培了这一圃百合花,我清楚地记得,裳儿你最爱百合。”
往事一幕幕,思虑一幕幕,我记得自己曾经问过韩子湛,为何他会知晓我甚喜百合,又为何言称自己比我早识于他,对其缘由,当时他只是简单带过,而我只沉浸在与他在一起的欢愉之中,并没有在意答案,现今思来,却是疑点重重。
“我记得我曾问过你,为何你会知晓我喜爱百合,当时你并没有答我,现在能不能告诉我?”
韩子湛并没有立刻应答于我,只是体贴地将我把身上的披风系好:“虽言已经入夏,但是你的身子薄弱,山谷气温又比平原略低,所以还是不要着凉的好。”
我轻轻颔首:“多谢。”
韩子湛似是怔忪了下:“裳儿,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我一时沉默,心境却极其复杂,知晓了佛珠手链的秘密,我再亦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韩子湛,似乎对他现在的一言一行,我都充满了怀疑和猜忌。
韩子湛微微叹息:“此次见面,裳儿似乎与我生疏了不少。”
见我依旧缄默,韩子湛遂转移了话题:“裳儿是否还记得当年宛城的第一茶楼湘愿。”
我诧异道:“记得。”
“那裳儿可曾知晓,在你入住湘愿的翌日,我便见到了你。”
我惊讶万分。
“我住在湘愿后花园的厢房,而裳儿客房的后窗与我的房间恰恰相对,那日,你在客房内弹琴,曲名陇首云飞,琴音清丽,但愁绪良多,我一时兴起,遂以管箫与你合奏,后来你停止弹琴,开窗寻找,而我闻见琴音消失,自觉失礼,便收起管箫,恰一抬头,便看到了你,你却因为树叶的遮挡没有看到我,我亦是凡人,所以对你一见倾心。因为倾心,故而就常常关注,那时你几乎每日都会出门,每次出门都带着幂离,不管你的幂离,还是衣服,上面都绣着百合花的纹饰,所以我便猜想,你喜爱百合。”
我恍如大悟,原来如此,想了想,遂问道:“所以,在我搬去陈府之前,你在湘愿常常见到我?”
韩子湛颔首:“常常见到,不过,见到你的真容,只有两次,第一次你已经知晓,第二次则是你与陈念娉的冲突。”
我略略沉吟:“韩子湛,我最近一直在想,你为何会爱我?”
韩子湛失笑:“爱慕之情若是能用言辞陈述,那便不再是爱慕,我爱慕你,没有理由。”
我再次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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