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出门的?搭几点的班机去卑尔根?”哈利问。
“我大概九点半离开,”菲利普毫不迟疑地说,“飞机十一点五分起飞。”
“你出门以后有没有跟碧蒂联络?”
“没有。”
“你认为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警监先生,我真的不知道。”
“嗯。”哈利望着窗外的街道。自从他们来到这里之后,他连一辆汽车经过的声音都没听见。这里非常安静。在城里的这个地区,光是安详与宁静可能就得花上五十万克朗才能买到。“你跟你太太的婚姻关系怎么样?”
哈利听见菲利普停下双手动作,又补上一句:“我必须问这个问题,因为配偶是可能就这么起身走人的。”
菲利普清清喉咙:“我可以跟你保证,我跟我太太的婚姻关系好得很。”
“你会不会认为她瞒着你有外遇?”
“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这三个字有点强烈,贝克先生,婚外情其实很常见。”
菲利普露出虚弱的微笑:“我并不天真,警监先生,碧蒂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比我年轻很多岁,而且我得说她来自一个比较自由的家庭,但她不是会有外遇的那种人。这样说好了,她的活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咖啡机发出隆隆声响,仿佛不祥预兆。哈利张口想继续追问,又改变主意。
“你有没有发现你太太出现情绪起伏?”
“警监先生,碧蒂没有忧郁症,她不会走进森林上吊或投湖,她一定在某个地方,而且还活着。我知道人们常常会搞失踪,然后又出现,只为了非常自然平常的原因,是不是这样?”
哈利缓缓点头:“你介意我在屋里四处看看吗?”
“为什么?”
菲利普的这句话颇为无礼,这让哈利判断菲利普应该惯于掌控一切,什么事都要知道,而他妻子没交代一句话就离开了家,显然违逆了他。哈利已在心里剔除碧蒂主动离家的可能性,适应良好的健康母亲通常不会三更半夜将十岁儿子丢在家里,况且还有其他那些迹象。警方在这类失踪案发生初期,通常只会动用极少资源来进行调查,除非有迹象显示案情不单纯或涉及犯罪。促使哈利亲自前来贺福区调查的正是“其他那些迹象”。
“有时候要等你找到了,你才会知道你要找的是什么,”哈利答道,“方法论就是如此。”
哈利看见菲利普躲在眼镜后方的眼睛是浅蓝色的,跟他儿子不同,闪烁着强烈而清澈的光芒。
“请便,”菲利普说,“随便看。”
卧室冷飕飕地,里头毫无异味,十分整齐。双人床上铺着一条针织被,一边的床头桌上摆着一张老妇人的照片,老妇人的容貌和菲利普颇为神似,因此哈利判断床的这一边应该是菲利普睡的。另一边的床头桌上摆着尤纳斯的照片。摆放女性衣物的衣橱里有一丝淡淡的香水味,哈利看见每一个衣架边角跟彼此之间都间隔相同的距离,只要不去动它们,它们会一直保持这个距离。衣架上挂有开衩的黑色洋装,以及饰以粉红色图案与亮片的套头毛衣。衣橱下方是抽屉。哈利拉开第一格抽屉,看见里头是黑色和红色的内衣。第二格抽屉是吊袜带和丝袜。第三格抽屉里放的是珠宝,一个个安置在亮红色绒毡格子里。哈利注意到一枚俗丽的大戒指,上头镶饰着珍贵宝石,闪烁不已。这个抽屉里所有的珠宝都带有一点赌城拉斯韦加斯那种华丽艳俗的味道。绒毡上每一格都放有珠宝,并无空格。
卧室里有一扇门通向新装潢的浴室,里头设有蒸气淋浴间和两个钢制洗脸盆。
哈利来到尤纳斯的房间,在小桌旁的小椅子上坐下。小桌上摆着一个计算器,上头设有几排先进的数学功能。计算器看起来是新的,尚未用过。小桌上方是一张海报,里头是七只海豚悠游在海浪中,另有一份年历,年历上有几个日期被圈了起来,旁边标注着许多小字。哈利看见上面写着“妈咪和爷爷的生日”“丹麦的假日”“早上十点看牙医”,七月有两个日期写着“医生”。但哈利并未看见任何足球赛、看电影或生日派对的注记。他看见床上放着一条粉红色围巾,尤纳斯这个年纪的小男孩绝对不可能用这种颜色的围巾。哈利拿起围巾,摸到围巾是湿的,但仍闻得到肌肤、头发和女性香水的独特气味,这香水的味道和衣橱是一样的。
哈利走下楼,在厨房门口停下脚步,聆听麦努斯滔滔不绝地讲述失踪案的处理程序,厨房里还传来咖啡杯发出的叮叮声。客厅那张沙发看起来偌大无比,也许是因为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身影十分娇小。哈利走到沙发旁,看见一张英国喜剧演员卓别林身穿礼服的盛装照。
“你知道卓别林有爵士头衔吗?”哈利问道:“他叫作查理·卓别林爵士。”
尤纳斯点了点头:“他们把他从美国赶走。”
他用指尖翻动书页。
“今年夏天你生过病吗,尤纳斯?”
“没有。”
“可是你去看过医生,还看了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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