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会的工夫,赵俨祗已经想了无数种办法,只不过没有一种行得通;脑子乱的跟坨浆糊似的,赵俨祗干脆不想了。他掐了掐眉心,低声吩咐道:“宜君,去问问辛绾那事查的怎么样了。”
宜君低头领命而去,没多说一句话;尽管她觉得天子的声音竟有几分虚弱。
赵俨祗又赖了一会,才认命地爬起来。他对王春吩咐道:“春令,去准备家宴,燕王远道而来,朕要好好招待招待他。”
赵襄看着赵俨祗与他推杯换盏,强颜欢笑,心中暗自嘲讽,也不道破。酒至半酣,赵俨祗方含笑说道:“你我兄弟多年不见,阿兄还惦记着来看朕,真好。只是,诸侯王无诏入京,似乎不妥吧。”
赵襄无所谓地“哦”了一声,对赵俨祗举了举酒觞,笑道:“陛下按律治就是了。”
赵俨祗碰了个软钉子,愣了一下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道:“阿兄多心了,朕说笑的。”
赵襄回了他一笑,并没答话。
赵俨祗装作漫不经心地抿了口酒,问道:“阿兄此次前来,难不成只是为了弹劾丞相?”
哪知赵襄十分理所当然地答道:“是啊。”
赵俨祗立刻就绷不住火了,他“啪”地一拍面前的案几,冷笑道:“丞相做的事情朕没有一件不知道,不劳卿费心。”
赵襄笑了:“陛下自可包庇丞相,臣是信的;但陛下还能堵的住这天下悠悠之口么?”
这事真要包庇起来也不是没可能,赵俨祗想。私受兵符,私纵单于,水淹良田,他一口咬定是自己授意的别人也无话可说;唯独屯兵北平一条,很是为难。
彼时他待赵辛正是亲厚时,若是牵扯出屯兵一事,难免要被人说成残害兄弟;说不定赵辛谋反的事都会被渲染成被逼无奈。赵俨祗冷笑一声,那又如何,认便认了;只要不让谢清知道,名声如何他才不在意。
想到这,赵俨祗反倒有恃无恐起来。他挑衅地盯着赵襄,一字一句地说:“所有的事都是朕吩咐他做的,朕不要那仁君的好名声,卿还能如何?”
赵襄似乎早就料到了似的,恭维道:“陛下待丞相真好。不过臣这里有个东西,是关于昭和皇后的,陛下想看看么?”
赵俨祗疑惑地看着赵襄。他不知道自己生母薨逝多年,还能有什么可威胁他的。
“众所周知,昭和皇后是章定侯养女。可近来臣却得到些消息,竟说昭和皇后实则出身南疆啊。”赵襄故作神秘地说道。
赵俨祗沉默。大周北拒匈奴,西却诸夷,称霸天下,却唯独畏惧南疆人;即便百年前武帝时大周与南疆的战争并未落败,甚至周军曾屠尽南疆十部,可依旧不妨碍周人对南疆刻入骨髓的畏惧。
南疆人精于巫蛊之术,相传武帝当年回师不久,便是死于诅咒,其状可怖。事情过去多年已不可考,但周人对十万大山中的南疆人的畏惧却是与日俱增。
赵俨祗身上流着南疆人的血这件事,足矣让他帝位不保。
“卿要什么?”赵俨祗看上去很平静,这倒是令赵襄有些意外。
“也没什么,臣不过想请陛下处死丞相。”赵襄笑眯眯地说道,好像他不过是在同赵俨祗讨论宰头羊似的:“罪名臣都替陛下铺垫了,陛下只要下诏即可,方便得很。”
“混账!”赵俨祗怒喝:“卿孤身前来,便不怕朕将卿当场绞杀?!反正朕已经准备担了逼死赵辛的罪名,再多你一条性命也无妨!”
“啧啧,陛下真是疼爱丞相,看来传言不虚呢。”赵襄温和地笑着,语气里却是充满了恶意,“臣这性命陛下想要?拿去。”
“只是那证据臣却没有傻到带在身上,恐怕臣这边一死,那边就会……”
“卿有这样的东西,逼朕退位易如反掌,为何独独要他性命?”赵俨祗终于平静了下来,冷声问道。
赵襄好笑地看着他:“陛下,你真爱他,臣都要感动了呢。只是臣连命都不想要了,要这帝位何用?陛下是英明君王,治天下比臣强的多;臣不是赵辛赵世昌那种自不量力的蠢人,好歹还知道天下苍生。”
“陛下,臣只要您处死谢清。陛下对外怎么说都可以,要厚葬他也无妨。只要他一死,这证据臣便交给陛下;臣也听凭陛下处置,那件事会永远埋葬,如何?”
赵俨祗沉默良久,恶狠狠地问道:“朕若是不呢?”
赵襄抚掌大笑:“那臣便把这东西交给丞相,请他认下所有罪名。到时候,陛下连厚葬他都是不能的了。”
于是赵俨祗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惶恐了。他觉得,他就要保不住他的怀芳了。
过了许久,赵俨祗仿佛浑身脱力了一般,哑声对赵襄说道:“你,容朕想想。”
赵襄大度地点了点头,道:“可以,只是不要太久,东西就在丞相府里,臣倒是不急,可臣担心送东西的人……”
赵襄离开的时候,赵俨祗已经恢复了满面春风的样子。他一直将赵襄送到殿门外,还笑着同他道了别。
一回头,太子赵绥正在他身后定定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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