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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部分(第1页)

,随着刑车往前跑,凭着自己的强壮体力,穿梭来往于人群之中——他们似乎立志要紧跟刑车跑到刑场,亲眼看看枪毙人这一新鲜事。

紧跟在行刑车队后边的人群里,夹杂着一个特别显眼、引人注目的人。这人不是别人,她就是牛保国一辈子都没真心爱过的他那胖婆娘张妍。她穿着一身洁白的孝服,艰难地拉着一辆架子车,架子车上放着一卷用草绳拦腰捆着的芦席,气喘吁吁,踉踉跄跄,深一脚、浅一脚地紧跟在这行刑车队的后面,往前拼命跑。她心里一点儿也不知道这支行刑的车队今天究竟是要开到哪里去,她要追到何时为止;她也全然不在乎周围的人都在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或者是把自己撞得踉踉跄跄,东倒西歪,反正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跟上,一定得跟上,千万别让这支行刑的车队给甩掉,以致寻不着了它们的去向。”她一边嘴里不住地在焦急地喊着:“让开,快让开!让开点路,求求你们,请快给我让点儿路!”一边拼死拼活地往前跑着,竭力不让在前面开着的那行刑车队把她甩了下来。

这支浩浩荡荡的行刑车队,慢腾腾地行进在西岳庙弯曲得像条龙一样的街道上,简直跟只大爬虫似的。它们就是这样慢慢悠悠地向前爬行着,一直爬到了柳树行,接着又从县城的北城根儿绕而向西,继而就驶过了横跨在长涧河上的县西桥,穿越过了战国时魏长城的残垣断壁。到这时候,行刑的车队已经远离了华阴县城的繁华地段,进入了荒郊旷野,于是它们就折而向北,毅然加快了行驶速度,无情地向着造反派们预先所决定的行刑地方开去,一下子就把跟在它后边、紧追不舍的张妍甩得没影子了。载在刑车上的牛保国,他这时候的生命就再也不是以年、月或者日来计算了,而是在以时、分或者秒为单位,在计算着的。他的溘然长逝转瞬即会成为现实……

谁知道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时刻,一辆草绿色军用吉普车突然从后面急如星火地远远追来。吉普车由于风驰电掣地往前奔驰着,它的后面就带起了一股飞扬得很高很长的尘土,刹那间它也就追上了前面的那辆行刑指挥车,并且超了过去,在它的前面停了下来,堵住了这辆行刑指挥车继续往前开的路。吉普车上立马跳下来了一位解放军军官模样的人,给行刑指挥车上的人十分简短地说了句:“上边来人了……”接下来他再还都说了些什么,因为声音压得太低,就没有人能够听得见了。随后只见行刑指挥车上的人不得不向走在前面的所有行刑车发出了停止前进的命令。

死刑车上“红联指”的那些武装红卫兵战士接到命令后立刻就把等待枪毙的牛保国脖子上所挂的那面画有大红叉的牌子摘拉下来,扔在了车厢里;让已经浑身软瘫、不省人事了的牛保国躺不是躺、坐又不是坐地斜靠在车厢里挨司机楼一边的车帮上。另一辆刑车上的犯人也都被指令低着头,蹲在车厢里面。两辆刑车的车厢里面,四周依车帮依然肩并肩,一个紧挨着一个,站的是荷枪实弹,威风凛凛的红卫兵战士和县中队的武装人员,他们把人们向车厢里面张望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车厢里是什么情形,人们从车厢外边是一点儿也都看不见的。就这样,行刑的车队偃旗息鼓,默无声息地从心急如焚,匆匆赶路前去为牛保国收尸的张妍身边一擦而过,折了回去。当时他们内部的人,除了少数几个头头儿以外,就谁也都弄不清楚这是因为什么原因了,只知道这个罪恶累累的地主兼反革命分子牛保国这回捡了个便宜,他地地道道地从阴曹地府里走了一回,就在前脚尖已经都触着了丰都城的门槛,后脚刚要抬腿跷过去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反正是有人生拉硬拽,把他从鬼门关给又拖了回来。你想,这多险啊!幸亏那辆绿色军用吉普车还来得及时,凑巧给赶上了;要不然,即使他牛保国有再大的冤屈,枪毙已够成了事实,以后谁再有扭转乾坤的本事,也就都无法挽回了。你想,生命属于人的可就只有一次呀,它要是一旦被剥夺去了,那怎么还能失而复得,死而复生呢?一切就都只能一了百了了,至于以后还有人能不能给你有再平什么反、昭什么雪,那也都只是后人用来宽慰生人的手段,对于死者来说,那全是空的,无济于事,什么用处都没有。

这回事说到底,对牛保国乃只不过是一场虚惊,可惟独就是可怜了那个牛保民从山里给牛保国所娶来的,牛保国一辈子都不称心的胖老婆张妍。她一辈子饱经沧桑,尤其是这一回,把她不仅给吓坏坏了,而且还累失塌了。你想,一个弱女子,农村妇女,费尽周身力气,豁出命,吭哧吭哧地拉着一辆架子车,惟恐一步去得晚了,没能按时赶到枪毙牛保国的地方而把事情失误了,心急如焚地从孟至塬的庙东村步行十数里路赶到西岳庙的大门口,气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就又紧跟在行刑车队的屁股后头,穿行奔走于人多得密不透风的西岳庙街道上,没命地往刑场追赶。这时刻,她一门心思就是要及时赶到刑场,给她那男人牛保国按时收尸,最后一次再尽尽他们的夫妻情分,至于别人是以怎样的眼光看她,或者她身边再还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她都一概无心顾及。事情让她意想不到,承受不了的是,当她拼死拼活地循着行刑车轱辘在路上所轧的印迹赶到尽头时,那里竟然什么东西也没有,不仅没有牛保国的尸体,就连行刑时牛保国所流的一滴血都没有,甚至连行刑人行刑时在地上踩踏下的凌乱脚印都没找得着。

张妍对此心里纳闷极了,惘然不知所措地朝四野望着,希望能找到一点点解答她心中疑团的蛛丝马迹。然而四周一片寂静,青山不语,绿水无言,一切似乎都在冷眼旁观,持以缄默。“这些红卫兵、造反派,把人究竟弄到哪里枪毙去了?”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这样寻思着,仍不死心,坐在地上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又在左近四处胡乱寻找起来。

她独自一个人往北,一直寻找到渭河南岸边,也没能找到与枪毙牛保国有关的丝毫线索。这回她的精神头儿彻底垮了,身上要一丝儿的劲儿都没得有,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起不来了,继而憋不住就放声号啕大哭起来,可是,在这荒无人烟的渭河滩里,你就是哭死,也不会有狗大个人来理睬的。她独个儿哭了一阵子,没办法,只好还得一个人又强打精神,拉起她来时所拉的那辆架子车,有气无力地慢慢往回走……

第二十四章 血战无端(上)

这场让人触目惊心、闻声变色,史无前例的运动以风驰电掣之势、雷霆万钧之力,一天比一天不断地迅猛深入着。它一开始先是文化领域中的争论,批判年轻的史学家吴晗所创作的《海瑞罢官》、《海瑞骂皇帝》两出戏,说其指桑骂槐,别有用心;然而谁知道随后很快就扩大了斗争范围,批判起被冠以“三家村、四家店”的邓拓、吴晗、廖漠沙来了,说什么《燕山夜话》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话。继而,这场运动又发扬“宜将乘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的乘胜追击精神,把斗争的触角伸向了教育领域。

这场运动在学校里一开始是学生批判老师,接下来就是学生批斗学生。瞬间运动就又延伸向全社会,成了“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这就是这些人所标榜的“唯物辩证法”或者说“一分为二”。那时的牛德草正在高中三年级念书,在革命洪流的冲击下,他的勤奋好学自然没能幸免,被当作资产阶级“白专”道路的典型拉出来,挨批判。造反派批判他只专不红的资产阶级反动世界观,具体地说,所批判他的过错就是整天只埋头学习,不向共青团组织靠拢——只埋头拉车,不抬头看路。这其实纯属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实际情况是牛德草多次向共青团组织写申请要求入团,而据他班主任说,党的政策规定上中农子女不接收其入团,一句话把他拒之门外。但是现在有谁能够站出来给他说这个公道话,评这个理呢!——他那班主任已经被他们那一伙都给打成现行反革命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哪来得发言权?说话还有谁信?原本和他关系很要好的那些同桌、好友,这会儿一个个变得睁眼都不认人了,高喊着“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的口号,手里拿着批判稿,义愤填膺地走上教室的讲台,振振有辞,毫不留情地在对他进行狠批猛斗。由于在此以前他还一直担任着学生干部,所以造反派对他还是法外开恩、手下有情的,在批判时没有让他去站那三条腿(缺一条腿)的板凳,而是让他坐在教室里自己的座位上,所以,他就首先不用担心会从那摇晃不稳的板凳上摔下来,被摔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了。但是他还是一气之下,就由学校回到自己的家,不也再到学校里去了。

再接下来就是学生革命大串联,去北京天安门广场让毛主席接见。其实这些学生不远千里,迢迢进北京,与其说是让毛主席接见搞革命,还不如说是想借此机会想瞻仰瞻仰毛主席的伟大形象。他们串联一回来,举国上下立马就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四大”运动——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继之而来的就是造反派夺权,砸烂公、检、法,让他们所谓的“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靠边站,一切权力归红卫兵。红卫兵组织一时如雨后春笋,山头林立、门派各异,名目繁多,什么“听惊雷”呀,“鬼见愁”呀,“刺刀见红”呀,不一而足,应有尽有。这些造反派组织各执己见,惟我独尊,但有一点却是不约而同的,那就是这些造反派组织无不标榜自己无限忠于中国共产党,无限忠于伟大领袖毛主席,无限忠于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无限忠于无产阶级革命事业。他们把这概括为“三忠于、四无限”。众多的红卫兵革命组织,虽说他们大方向都是一致的,但组织与组织之间就像弟兄几个居家过日子一样,免不了会为一些如兄长弟短、盆大碗小的琐碎事情生产纠纷,磕磕碰碰。后来他们终于为了争得谁是最最最革命的、谁是真真正正的左派、谁跟毛泽东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最紧最紧而发生了纠纷,好像在争嫡子、储君、继承权一样,互不相让地闹腾起来。势力小的革命造反派组织当然斗不过势力大的革命造反派组织了,但他们又不肯认输,不甘心就此失败,于是就去联合与自己观点相近的另一革命造反派组织,以壮大自己势力。这样就出现了革命大联合,大联合的结果使华阴县的革命造反派最终形成了两大阵营——工农委员会(简称“工农”)、无产阶级联合司令部(简称“联司”)。两家旗鼓相当,势均力敌,彼此整天价一见面就打口头官司——你说你是革命的,他说他是革命的;你说你跟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跟得最紧,他说他跟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跟得最紧。各自据理力争,互不相让,相持不下,以致于后来不共戴天,刀兵相见。于是日益激化的派性,一时间成了革命造反派们斗争的锋芒所向,也成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广大革命群众格外关注的矛盾焦点。革命人民把斗争的精力几乎全都集中到那上面去了,自然“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革命烈火就燃烧得势头没有原来凶猛了,进而甚至都有些让人无暇顾及了。

牛保国这回又有幸得以钻了这个空子——这是不是也能说成吉人天相,我不知道,但起码也可以说是歹人有歹福呗。反正是他老婆得知一些这样情况后,就趁机托人说情,苦苦哀求,总算千方百计地设法使得“红联指”造反派们终于网开一面,允许她把她男人牛保国接回去就医。牛保国一被接回去,他老婆张妍赶紧就把他弄到西安大都市的一个很知名的医院里治疗伤残去了。

此后,华阴这一华夏之根、风景名胜顿时就战火四起,狼烟滚滚,整个社会似乎都跟失控、乱套了似的,可有人说这是乱了敌人,锻炼了人民。然而到底谁是敌人,谁是人民,这事叫人一时真的还难以彻底分辨得清楚,其原因是一会儿工农委员会攻击联合司令部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保皇狗,一会儿联合司令部又用同样的词语攻击工农委员会,后来两家又各自拥立一个社会政界知名的塌台干部,以号召革命群众拥护他们的革命行动,搅和得人们眼花缭乱,不识庐山真面目——真假难辨。这两家造反派组织简直就像两只斗急眼的大公鸡,不论在何时何地,一见面马上就精神抖擞地竖起脖子周围的羽毛,拉开架势,啄起死仗来,甚或有的同是一家人,进的一个门,同在一个锅里搅勺把子吃饭,妻儿父子因为不是一派,他们也都会为了誓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而义断恩绝,反目成仇,毅然决然地大义灭亲——夫妻离异,父子、母女撕破脸皮,形同陌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革命故,二者皆可抛。”原本是革命烈士遗留下来的一首感人泣下的诗篇,这时经他们稍一加工修改,就颇有新意地成了他们的座右铭或者招摇过市的金字招牌,什么亲情、友情、爱情,全都靠边站去吧,和谐、安定,那就更是不齿的孔孟之道——封建残余思想糟粕。

造反派们由于各自都天天大张旗鼓地开着汽车,且汽车的司机楼顶上架着高音喇叭,车厢里满站着雄赳赳、气昂昂的红卫兵战士,穿梭来往于西岳庙街道,周游全县的一镇八个公社,四处奔走着宣传自己一方的革命主张,抨击对方的反动立场,得机会还会出其不意地冲击一下对方的红卫兵司令部,因此两派的矛盾就日见尖锐、争斗越来越激烈,以至于到后来几乎都快发展到白热化程度了。这以来他们都没有了安全感,于是不得不纷纷提出“文攻武卫”的行动口号——斗争形式异常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为了放患于未然,两派各自退守一方,工农委员会的人退到了华阴县西部的罗敷一带——汉乐府诗《陌上桑》里的罗敷女再也没有宁静的田园日子过了,联合司令部的人则以孟至塬的火车站为根据地,固守起来,偏安一隅。他们画地为界,阻断交通,不仅互不往来不说,而且还今天“工农”扣了“联司”去县西办事的人,明天“联司”就用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又扣住了“工农”来县东办事的人。记得“工农”里有个叫赵如海的头目在一次声讨资产阶级反革命路线的大型革命群众集会上讲了这么一句话:“目前,在我们华阴,工农委员会是革命的,联合司令部也是革命的,只不过联合司令部的人跟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没有我们工农委员会跟得紧。”联合司令部的人一听这话,马上火冒三丈,不依不饶了。他们像沸油锅里撒了一把盐粒子,噼里啪啦地炸锅了,在总部里一个个暴跳如雷,大喊大叫着指天骂地。“他妈的,他们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权力这样说我们?”王黑熊不可一世,义愤填膺地说,“他们凭什么说他们跟毛主席革命路线比我们跟得紧呢?放屁,纯属信口雌黄!一天简直是光着屁股撵贼哩——胆大不知羞。”“依我看,我们比他们跟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才跟得紧呢!”施明理推波助澜、火上浇油地说,“都是造反派革命组织嘛,话怎么能那样说呢?这话也说得太没水平了。我看这伙熊是活腻了,寻死哩,非得好好地收拾收拾不可。不给一点颜色看看,他们就张狂得认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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