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积雪堆深,风吹得清寒。
青姈的目光落在那锦袋上,心中诧异。
前世夫妻一场,她多少知道戴庭安的脾气。自幼磨难又蛰于暗夜,戴庭安嗜吃甜食,尤其爱吃蜜饯,他的东西不会轻易分给生人。生而尊贵,刀剑打磨出铮铮铁骨,也使他性情暗藏傲然狷狂,不轻易说软话。
而此刻……
青姈并不明白戴庭安为何说唐突,却知道他这般姿态是极少有的事。
她没敢推拒,伸手接了锦袋,知道这是他贴身常带之物,心里有些感激,低声道:“多谢将军。不过我伤心是为别的事,不是将军的缘故。”说着话,捏紧那袋蜜饯缓缓站起身。
蜀红锦衣绣着双碟,腰间锦带约出细腰,底下蘸了梅花的裙角轻摇。
戴庭安留意到她的手臂有点紧绷,纤秀白嫩的手指握着一串柔红香珠,质地柔润,显然是时常摩挲佩戴的。只是此刻,却有两粒香珠被砸坏,她的指腹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似颇为珍重。
他目光微顿,“是为这手钏?”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东西。”青姈低声解释。
原来是亡母遗物,那确实很珍贵,戴庭安眸色微凝,“谁弄坏的?”
青姈抬眉对上他的目光,却没说话。
若是方才,她悲怒之下或许会供出陈未霜,讨个说法。但供出来又能如何?香珠已坏了,陈未霜便是赔给她几百几千串,也不及这个珍贵。而陈未霜是贵妃的内侄女,恭王的亲表姐,即便离经叛道如戴庭安,也不可能为她的一串香珠而重罚陈未霜。
此刻空口说出来,不过平添罅隙而已。
她跟戴庭安还不够熟,后面要做的事须他庇护,不能因小失大。
等她所谋事成,自有陈未霜哭的时候。
青姈斟酌过后,屈膝为礼,“这趟来宿州,一路上承蒙将军照拂,我心中实在感激。香珠是有人故意捣乱,才会遭无妄之灾,也怪我不够谨慎。倒是有件事相求,还望将军能稍加照拂。”
她的声音柔软婉转,屈膝时秀颈微垂,如含苞的菡萏亭亭。
戴庭安亦站起身,“说。”
“先前蔡文远屡屡生事,将军也瞧见了,我跟姨妈孤身赶路,容易碰见麻烦。回程时想跟着将军的队伍同行,多个人也能壮胆,可以吗?我不会添乱的。”
戴庭安闻言皱眉。
他其实不耐烦管这种闲事,这趟来宿州是打算拿蔡隐祭天,见血的事,归程必有麻烦,带上女子无异于累赘。换成平常,定会断然拒绝。然而眼前……娇滴滴的少女抬眸恳请,神情忐忑,明眸里水雾未散,瞧着楚楚可怜。
他打量着她,终是微微松口道:“与我同行会有危险。”
“有将军在,我不怕。”青姈攥紧十指,鼓起勇气争取,“或许还能尽绵力分忧。”
她给他分忧?
那可是想多了,他做的是刀头舔血、暗夜蛰伏的生意,麾下除了久经风浪的养母和几位信重的仆妇,皆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她这般娇滴滴的姑娘没用。
戴庭安唇角动了动,道:“那倒不必。”
说罢,没再逗留,抬步径回住处,而后让魏鸣将这两日审问所得拿来,慢慢翻看。
……
戴庭安捉了蔡隐的管家后,审问的并不止他为虎作伥、纵容豪奴为非作歹的事,还跟李时一道问了许多旁的,譬如素日跑腿办过哪些事、曾向谁送礼等等。
刘管家嘴巴严实,起初不肯招,刑具伺候过后总算撕开口子。
这边押着人不放,蔡隐显然也觉出不对劲。
方才戴庭安匆匆出去,就是因蔡隐的儿子造访要人,被戴庭安关门扣押。
如此行径,果然激怒了蔡隐。
两夜沉静后,第三天大清早,驿馆门口驶来辆豪贵威风的马车,再也坐不住了的宿州司马蔡隐亲自造访,身后带了十余个随从,声势浩荡。戴庭安闻讯,让他到临时借来查问办案的偏厅说话,李时和宗懋也在那里。
蔡隐是来要人的,李时当然不肯给。
双方当厅争论了几句,蔡隐仗着身后成群的豪奴,高声道:“蔡某敬重几位,故以礼相待,但你们也别欺人太甚!为鸡毛蒜皮的事,说抓人就抓人,便是皇城司办案,也没这样蛮横!何时放人,至少给个交代!”
声音激动,脖子脸微微涨红,显然是急了。
李时闻言沉眉,“蔡大人既要交代——”
他瞥了眼身后,随行捕役会意,回住处片刻,拿来个封着的锦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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