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手中扇子敲在了说书的台子上,说书人面上倏忽浮起莫测的笑意:“那不过都是十五年前在都城永都盛极一时的谣言罢了,谁又知晓正真的情形?再者,当年洛将军征战西疆之时孟氏是留在了永都,她又有何本事,与远在西疆的敌人通信,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与敌人能够通信,她不过一介女流,怎么会知晓洛将军对于军队的安排?你们说孟氏是无耻的妖妇,可又有谁真正见过她无耻行为的,在座的各位,有否?”
台下坐客面面相觑,却都极为默契的保持了沉默,的确,关于十五年前的那些谣言中描述的人物,他们不曾见过半分,只是众人口口相传,便都觉得应是真的,哪里去考虑这些谣言的真伪,只顾着将此番谣言再添油加醋的向另一人描述一遍,讲着讲着,也就在心里当了真,自顾自的认可了这些谣言,于是再不追究当年事件的始末,与真相。
说到底也不过是人心凉薄罢了,说书人敛了眸中微微的苦楚,声音低下来,沉静的嗓音似穿透无数光阴,安静而又苍凉:
“故事始于二十八年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我第一次遇见洛谌方才十二岁,他长我四岁,彼时正是十六岁。
我与他的第一次见面着实算不上愉快,是以我当初年纪虽小,却仍能记得他把我从燃着火的木屋中拎出来时脸色有多沉,原本清寂的眸中敛了浓重的雾气,窥不见喜怒,微润的薄唇紧抿成一线,我有些费力的抬头望他,却只能瞧见他弧线柔和却紧绷的下颔,他将我丢进马车里,而后自己也撩开帘子上了马车,神色颇有些冷肃地问我:“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在木屋里?我见那些村民放火,还以为是间废屋,若非听见你咳嗽……”
他的脸色越发不好看,而我坐在柔软的坐垫上,用一种痴傻的目光同他对视了两分钟,在他几乎要怀疑我被那场火呛坏了嗓子时才盯着他慢吞吞地开口:“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有那么一瞬,他看起来像是要把我踢到马车外。
到底他没有这么做,他放缓了声调:“你为什么会在那个木屋里?”
我依旧保持着痴傻的模样看了他三分钟,而后继续答非所问:“哥哥,你声音真好听。”
我想他若再问我关于那个木屋那场火的问题的话,我还可以同他说“哥哥,你皮肤真细腻。”或者“哥哥,你毛发真旺盛。”当然这全是我胡说八道的,洛谌他毛发不旺盛,皮肤也不见的有多细腻。
可惜他没能让我把这两句话说出口,因为下一刻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从外面进来拎起我便往窗外丢,可能是觉得我太恼火,但八成只是想吓唬吓唬我,我在上半身探出车外时便死死抓住了车檐不动弹,再加上他本就只是想吓唬我,自然半天都没能将我甩出去,他似有些无奈:“怎么还没出去?”也不知是问我还是问那个侍卫,他稳坐在车内,自然看不见我死死抓住车檐的手,我看了一眼天空,还得了闲心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才同他道:“可能……是我屁股太大,被卡住了?”
“……”
我见他半天没有回应,等了等,才又小心翼翼地道:“哥哥,我裙子被车窗上的木屑挂烂了,你能让我坐回去么?”
……终归他拿我没有办法,而我最终还是安稳的坐在了舒适的马车上,我状似无意地打量了一下马车内的装潢,直觉他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这样一个人,却来到这样一个偏僻的村子,还恰好救了我一命。
……很蹊跷。
我自然不会傻到去问他为什么救我,他也不象会回答我的样子,我只得先压下心中的疑惑,往他身旁挪了挪,问他:“哥哥,你家里,是做官的吗?”
他似笑非笑的看我一眼:“我看起来像做官的?”
我立刻认真的摇头:“不像,你看起来像那种做官的家里样的那些纨绔子弟,”末了,我觉得可能解释的还不详细,又加了一句:“就是天天逛窑子抢女人的那种。”
他嘴角笑意稍敛:“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就知道窑子了?”
我于是向他飞了个媚眼:“不瞒公子,其实奴家……”话未说完便被他打断:“小姑娘家不要这样……活泼。”他最后的那个活泼用的有些勉强,不过微冷的语气倒真将我镇住,我沉默了一会儿,又偷偷抬眼瞧他,却见他也垂眸定定看我,顿觉有些尴尬,他却突然伸手将我拉到他身边,抬手拂过我脸颊和额际,我顿时大惊,本想怒斥他这登徒子,不过转念一想我不过十二岁,除非他有恋童癖,否则哪个登徒子会瞎了眼看上我,只是他对我这番动作,咳,委实让我很苦恼,几番周衡后,我干巴巴地开口:“哥哥,我是母的。”
“……”他落在我额际的手顿了顿,半晌,不动声色的瞧我,我被他瞧的很是不自在,但依然不惧他的淫威,坚持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我是母的,你是公的,我们俩,那啥,不要太靠近,会,会怀孕的。”
他依然不动声色的瞧着我,嘴角却挑了丝笑:“我是男的,不是公的,你既是母的,大概与我不是同一个物种,存在生殖隔离,自然不必担心你会怀孕。”话音方落,他已收回放在我额际的手,垂眸打量了我一番:“唔,果真擦去那些被熏烟染上的灰尘,瞧着便要乖巧多了。”
我被雷劈了一般望着他,原来方才他只是为我将脸上的污垢擦净而非我所想一般轻薄我?
我嗷呜的一声向后倒了下去,觉得自己没脸看面对他了。
他似有所察,低低笑了一声:“小姑娘思想倒是复杂。”
“才,才没有复杂!你胡说。”我立刻做起来涨红了脸反驳他,闻言他若有所思地向我瞧过来:“哦?果真不复杂?”
“果真不复杂。”我肯定地回复他,他眉梢微扬,却没有发话,我撇了撇嘴,径自望向窗外,窗外地景物移动的飞快,我无法辨认行进的方向,有些好奇他此番是要带我去哪里,我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他又能带我去哪里。我觉得心中有些惶恐,随即又觉得泄气,我不过一个小姑娘,在他这里要揉搓捏扁还不是全看他心情,索性我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听天由命。
得了这个认知后我也稍稍放松了心情,望向窗外的目光也专注了几分,此时却听他道:“听闻红袖楼的花魁碧浮……”
“红袖楼的花魁是水夜姑娘,碧浮姑娘是春深阁的花魁。”我漫不经心的打断他,全部注意力只放在窗外,他被我打断却不以为忤,反而换了个话题:“那位画春||宫图的李知空先生……”
“是李知言先生。”我随口便纠正他,他却不再说话,我愣了愣,想起方才同他争论过的我的思想到底复不复杂,顿时恍然大悟,猛地转身僵着脸望向他,他靠在车壁上,脸上重新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知晓红袖楼花魁,又知道画春||宫图的那位先生名讳,你的思想,”他语调上扬:“果真不复杂。”
被坑了一道的我默默往左挪了挪,又挪了挪,再挪了挪,他有些好笑地看我:“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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