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站在吏部侍郎府的大门口,看府上的家丁婢女来回穿梭,个个忙得汗涔涔的。
她入了太医院后专心公事,最近才得知侍郎大人家的千金卧病在床已有一个月了,自打中秋节她邀罗敷过府一聚没有成功之后,妙仪的身子似乎就不怎么利索,没有在公开场合露过面。
婢女引着路,罗敷向她询问了妙仪的病情,婢女只说不太严重,但小姐天天嚷着头疼下不来床。
此时她被头疼且下不来床的小姐按在榻沿,听她叽叽喳喳地抱怨。
“阿秦你可算来了,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吧……就是七月份我们两刚认识的时后,我说我下旬有一个麻烦,就是这件事。翰林院的许大人原先就有向爹替孙子求亲的意思,但七月底京中宴会上他并没有提,我那时才松了一口气。结果哪想到八月一过,求亲的事又被拎到台面上来了,我爹居然,他居然没有拒绝的意思!他怎么能这样啊!”
罗敷打量着香闺绣阁里的摆设,水墨屏风,小檀木桌,妆镜台前的钗环珠花散散乱乱的,压在一本折角的《女则》上,显然是主人无心梳妆打扮。
“韩大人不是知晓你和方将军的事情么?”
“就是啊,我不知道爹为什么不立刻拒绝,许家的人都来几次了,我琢磨着这事不会要成了吧!”妙仪拔下簪子,云鬓一松,地下一只乌云盖雪的猫咪懒洋洋地凑到她怀里。
“你别笑我酉时就睡了,我也不想这么早睡的,但是装也要装的像一点才行。我爹肯定知道我隔三差五淋冷水在房间里躺了一个月是在骗他,但是……”她一脸惆怅的神情,“你也看到了,府里的情状,不就是在置办嫁妆么。我娘倒是兴高采烈。”
罗敷正要训她不爱惜自己身体,连冷水都敢往头顶上浇,却一下子想起了安慰她的理由。
“你宽心吧,他肯定不会把你嫁过去的。”
妙仪愣愣地“啊”了一声,“为什么呀,我爹和许家难道没有说好?”
“嗯……那个,我的意思是今上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妙仪更奇怪了,“你怎么知道的,阿秦?臣工家里的嫁娶,宫中向来只是过问一句,只有特别倚重的大臣家婚丧,天子才会有所表示。我这个又不是赐婚又不是私奔,陛下为什么不同意?”
罗敷语塞,“妙仪,你一个读女则的,不晓得‘私奔’两字不可以随便说吗?”
妙仪急了,“你别转移话题,快说,我晓得你知道,你今天是奉圣命来的吧?”
罗敷豁然开朗,难怪方琼说是王放让她来看诊的,原来是有这一出。当日在侯府中她亲眼看见今上承诺了方继三件事,方琼的婚事,保留故侯府,不收贩盐权。而后第一件事她亲自求证过,王放答应她“不会考虑明洲中意的侍郎千金”,他是明白谯平和妙仪关系的,可能是听说了许肖两家要结亲的事,作为国君不好干涉,就顺口派个不在内宫当值的女医官给肖府传旨。
“陛下和方公子交情不错,他上次和我说……”
“说不会把我和明洲分开?你这么短时间就得陛下器重了?”妙仪自知失言,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我一碰到明洲的事就太心急了。”
“嗯……不是,陛下说我就算不求他……”
罗敷蓦地说不下去,他当时说什么来着?说她就是不求他,也不会有那个意思的,可她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复述原话!
她理了理鬓发,发现这女郎正用一种好奇而若有所思的表情盯着她,挠着猫咪柔软的下巴,试探地开口道:
“即使你不求他,他也会那么做?”
罗敷刷地站起来,“你好好休息,我一定不会告诉令慈你生龙活虎精神抖擞不思进取目无礼数并且浪费你们家嫁妆的。”
“哎呀阿秦,我说说而已,爹说过陛下是个什么性子,你越求他他越反着来。我有要紧事问你,既然你是陛下亲自提拔到正五品的院判。”
罗敷攥着一缕她柔滑的黑发,思索片刻方道:“我也想到你要问什么,无非是我奉命来此给你看病,并不是单纯的通知你们两府不能结亲这么简单。肖大人不拘束你和方公子多年来往,可又不拒绝翰林大人的提亲,你怀疑,我也不能随便揣测。”她扬了扬唇,“最好的可能性就是你父亲知道陛下不会同意,却不好驳对方面子,不是么?”她没有说出这或许是一个警告,朝中的联姻就是拉帮结派,通常国主最厌烦这个。
妙仪抱着小猫,拢了拢被角嘟囔道:“明洲的祖父不太同意我嫁进他们家,我都知道。”
罗敷叹气道:“妙仪,你操心这事做什么,你今日只需知道许大人不能得偿所愿就好了,方公子若是真喜欢你,还在乎他祖父?谁不知道他们家现在最风光的就是他。”
“就是风光,我才担心……唉,算了,阿秦你先回去吧,记得和我娘别说漏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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