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严静默地坐在椅上,看着罗敷怔然的脸,半晌方道:“还有一事秦夫人当向我说明。”
“方公子让司大人唤我这个夫人过来,想必是牵涉到上次的事吧。”
罗敷耐心等了一会儿,司严捏着杯盖道:“上次你制出的药已被送到各地,成效暂且看不出来,但你本人觉得有几成把握?”
他古井般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州府暴毙的人数两月内只增不减,秦夫人如何看?”
这一句正正刺到了罗敷的心底。她刷地撑着桌沿站起来,冷冷道:
“司大人,你竟然还有脸坐在这里要我给你一个交代!你别忘了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身为太医院高官知情不报谋人性命,更把我推到风尖浪口上,你有什么资格要我对你解释!”
司严稳稳地端着茶杯,对她激烈的言语无动于衷,眼风淡淡地扫过去,罗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他那日有意叫她深夜去隽金坊,她不会在方琼口中得到朝廷隐秘,不会在侯府寿宴上寻世子,从而不会只因在府外扶了一把受伤的王放就稀里糊涂地被弄进了太医院,被今上牢牢地握住把柄!
“自我来太医院两月,一直对你恭敬有加,现在想来真是后悔。若不是方公子吩咐,我绝不屑帮你收拾烂摊子。你也是做医生的,我不知道你的师长为何没有跟你说医者蓄意伤人无辜百死莫赎,你是怎么做到现在用这种语气要求我的?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我素来不与你交涉,你该懂得是为什么,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解药又关你何事!”
她激动地大声说完,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摔了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窗外稀疏的鸟鸣如夏日纷乱的蝉声扰人心绪,司严幽黑的眼睛凝视着被她推开的椅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
今日小公主在沉香殿用午膳,欢快得上蹦下跳,可还没等在屋子里蹦上一圈,就等来了王放端着药碗的手。
王放唤两个宫女按住孩子,捏着她鼻子把半碗药硬生生灌了下去,将玉碗一放,抬袖令宫女松手。初霭委委屈屈地咳了两声,瞄两眼他的脸色,端起小碗自己喝了个干净。
王放道:“你若再像早晨这样,别怪我天天亲自拎你来这里,反正你也愿意来。”
初霭转了转眼珠,刚抓了松仁饼的小油手扒在他的朝服上,一边抹一边乖乖地道:
“哥哥别生气啦,云云下次一定好好喝药,其实院判阿姊每次都有给我塞一片炙甘草在嘴里,所以没有以前苦的。可是每天都要喝药,今天突然觉得好麻烦,就……”
王放用膝盖轻轻顶了一下初霭的腰,孩子怕痒地立刻松开了。他一手脱下朝服扔在案上,一手拿起一块锦帕把两只小手包在一块,问道:
“还有呢?”
“我不应该砸掉瓶子,不应该抱着它到处跑,不应该用它撞帘子。”
王放将初霭推给刚来的希音:“带她回去吧。好生看着,别再弄得流玉宫住了个小疯子似的。”
初霭还没来得及撇嘴,就被熟练谢罪的希音给牵走了,她在要出门帘的时候回了下头,眼里满满的不舍。
王放眉梢一柔,微笑地问了句:“今天写了什么字?”
希音转身答道:“自从上次秦夫人给公主写了些字,公主每次都要她写个几句……秦夫人今日劳累,就随口问公主能不能把二十四诗品默一段,公主就写了《委曲》和《实境》两段。”
所有宫人都下去后,一个冷峻矫健的身影出现在室内。
王放坐在案后,眸子清冷如夜,手中一支硬毫挥挥洒洒,片刻后抛给了面前的人。
“告诉栎州知州,方氏南下让他多留着些心,该怎么与越藩交差,让他自己好好掂量。”
卞巨领了命,脸上又是另一种踌躇不定。
王放道:“说。”
卞巨道:“陛下明知秦夫人牵扯到药库失窃一事,为何却放过她,还让她主管公主殿下的病情?陛下是否……觉得其人身份有异,于是才暂且不动她?”
那日今上对院判所说的话他一字不漏地全听了进去,说秦夫人与进宫窃药并放倒十几名羽林卫的匈奴暗卫无关,恐怕是自欺欺人。按今上的性子,他不说出来,多半后面有更狠的招在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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