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在烛镇绿里熟悉下来后,变得快乐多了。也许这是个高兴的年纪,也许蕾恩小姐的桌上总有充分的食物,也许是新生活更适合她,总之她的脸变得盈润有神起来,经常兴致高得想跳舞。
在家的时候,劳拉要照顾弟弟妹妹,帮助妈妈分担忧虑。如今她是邮局里最小的孩子,被大家当成孩子来宠爱。蕾恩小姐有时会溺爱地叫她“小甜心”,还给她做些漂亮的小礼物哄她开心。老女仆齐娜也舍不得让劳拉去跑腿,下雨的时候帮她收衣服,在鸡舍给她捡鸡蛋,偶尔叫她“那个小东西”。有一回劳拉不小心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了脚印,齐娜在气头上说:“蕾恩小姐把那个小东西带回来的时候就是带了个麻烦回来。”除此之外,齐娜对劳拉很好。
铁匠马修是爱憎分明的类型。他喜欢善意地开劳拉的玩笑,说她的衣服傻气,问她为什么把帽子的形状给改了。有回劳拉给帽子修边,马修走进了厨房,问她在做什么。知道了劳拉想把帽身弄短一些,马修把帽子放在砧板上用锤子打扁些。从此马修就拿这件事逗劳拉。
马修是个瘦小驼背的老人,浅蓝色的眼睛,浅黄色的胡须。一般人看不出他对农场主的重要性。他既是铁匠也是马医,他通马性胜过通人性。只要马修在,就不用请兽医来给马治病。
厨房墙上最高的一个橱柜是“马修的柜子”。里面装着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药。有装擦剂的大饼子,盛着粉末或晶体的玻璃罐子,几个装着有毒物质的蓝瓶子,有个贴着标签“鸦片酊”。马修把这个瓶子对着光,轻轻地晃一晃说:“一小杯这东西对有些人不会有太大伤害。头痛和怪念头都能治好,连其他人都再也影响不到他们了。”
马修自嘲自己没有敌人,也没有亲密的朋友。他的感情都倾注在动物身上,尤其是那些他医好的动物。遇见母牛难产、猪不吃食、需要给老狗安乐死之类事情,大家都请马修帮忙。他把田里一只断翅的画眉带回家养。他治好了画眉的断翅,但鸟儿还是飞不起来。于是他买了个柳条鸟笼,挂在墙外。每天晚饭的时候他放画眉出来遛弯,鸟儿蹦蹦跳跳地在花园里跟着他。
年轻的铁匠学徒在大家面前和劳拉没什么话说。要是在花园里单独遇见劳拉,他会摘只李子或青梅给她。有时他指给劳拉看新开的花朵,问劳拉有没有见到木棚里的小猫咪。劳拉喜欢他偶尔害羞脸红的样子,总是穿着橡胶底的鞋子跟在他后面。
劳拉蹦蹦跳跳的时候穿着橡胶底的鞋子,鞋面是灰黑的。以前是衣着时尚的妇女和孩子在海边的便鞋。如今男女老少都在夏天穿这种鞋,这比又硬又重的皮鞋舒服多了。这种鞋不适合雨天或是泥泞的村路,后来牛皮面的和帆布面的鞋子取而代之。
蕾恩小姐保留着中产阶级每六周洗一次衣服的习惯。她小时候,一两周洗一次衣服是贫穷的表现。家境越优越,就有越多的床单和衣服,就不用经常洗衣服。这就是为什么奶奶辈的用一打来计算内衣的数目。那时候的内衣需要放在锅上煮开洗,之后需要熨平。当时可能有洗衣店,但是多数家庭都在家里洗衣服。
蕾恩小姐家会请一个专业的洗衣妇来两天,周一早晨六点开始干活。她围着干净的围裙,带着遮阳帽,手上挽着个篮子。女清洁工也挽着个篮子,期望能得到些主人不要的衣服。
洗衣日的两天,洗衣房里传出蒸汽和肥皂的味道,后院洗衣水横流。洗衣妇在洗衣盆边洗洗涮涮。齐娜帮着干活,脸红得像只公鸡,脾气大得不得了。这两天家里吃的是冷食,蕾恩小姐如果要热的食物就需要自己烧。几天前齐娜就会煮好一只火腿备用。
很快,床单、枕套和毛巾飞扬在花园的晾衣绳上。蕾恩小姐的内衣挂在鸡舍边的绳子上,躲开男人们的视野。如果天气好,皆大欢喜。如果天逢阴雨,就不幸至极。大家说闷闷不乐的人看上去像个“下了雨的洗衣日”。
洗衣日第二天的晚上,洗衣妇高高兴兴地带着三先令离开了,篮子里还带着主人送的衣服。剩下的日子,一家人忙着叠衣服和熨烫。最有成就感的一刻是看见一堆堆雪白的织物整齐的放在柜子里,旁边放着薰衣草袋。
劳拉只有三套换洗的衣物。所以她的衣服每周寄回家给妈妈洗。劳拉每个周六能从家里收到一个包裹,虽然距离甚远,还带着家的味道。
每周开包裹的时候是劳拉一周的期待。包裹里有干净整齐的换洗衣服,还有个小盒子里装着一些母亲烤的蛋糕,有时是一两根自制的香肠,有时是一小罐果酱,有时是家里种的鲜花。
劳拉会迫不及待地读母亲的来信,然后才把花放进书里或者尝尝食物的味道。母亲用的娟秀的意大利体是从一位老太太那学来的。信的开头是“亲爱的劳拉”,偶尔会是“我亲爱的宝贝”。接着是“希望你快乐健康。家里一切都好。希望你喜欢包裹里的东西。我知道你现在吃得很好,但是无论身在何处,你都会想尝尝家乡的东西”。
信里会写到家里和邻居们的事情,语言简单朴实,偶尔乍现的灵感十分生动。母亲总写上四五页,最后写道“一不小心,又写了这么多”。劳拉从来不嫌多。她把这些书信保存了很久,后来希望应该保存得更久。这些温情的话语,应该让更多人看见。
当时劳拉身处两个世界。童年的回忆和乡村的习俗依然盛行,外面的新思想还不断渗透影响她。
她了解外面的世界有时通过和邮局顾客的攀谈,有时从烛镇的亲戚。这些亲戚生活的环境和劳拉家的不同,他们说“穷人”的口气,让劳拉很生气。但是他们活泼有趣,劳拉还是喜欢他们的陪伴。
有时劳拉在路上遇见年龄相仿的朋友,会被邀请小坐一会。两个女孩走上铺着地毯的楼梯,在客厅里谈心。有时女孩会弹一首新学的曲子,劳拉在旁边若有所思地听。
每个客厅都有架钢琴,还摆着盆栽。家具和壁炉架是手绘的,靠垫和椅罩都是最时兴的颜色。家里除了几本杂志和流行小说就没有书的踪影了。有个女孩的父亲喜欢读狄更斯。多数父亲只读《每日邮报》。母亲们在周日的下午读些言情小说,在床垫下藏了不少,在没人的时候偷偷读。
十九世纪九十年代被后人称为“淘气的九十年代”:聪明机智但是过于大胆。新作家的作品在一些大宅子里流行,有的还进了教区。后来,奥斯卡?王尔德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被大家叫做“那些新诗人”。
奥斯卡?王尔德的悲剧没有减轻大众对知识分子的不信任,倒激起了年轻一代的叛逆,成了坏影响。父亲把报道他的报纸锁了起来。母亲听到孩子提到他的名字就震惊地说:“千万别让我从你嘴里再听到这个名字。”
劳拉问蕾恩小姐王尔德到底出了什么事。蕾恩小姐说:“出了不允许两个男人一起住的法律,但是小孩子就别问太多了。”劳拉不死心地问道:“那老兵本和汤姆还住在一起呢。”当时两位可怜的无辜老人的窗子被人用石头砸破了。村民们以为老人会离开村子,但是他们没有。谁听过老兵落荒而逃的?原本待在家里的汤姆变得经常出门了,本笔直的背脊挺得更直了。那些朝他们丢石头的人反而良心不安地躲躲藏藏。
邻村有本趣味问答的期刊叫《答案》,绿里也出了本类似的,几乎每家都有一本。这满足了年轻人的好奇心,诸如人一生花多长时间在睡眠,男人一辈子花多长时间剃胡子,女人一辈子花多长时间做头发的问题都有解答。有人抛出问题:“如果把英国一个周日早上吃的香肠给接起来,你觉得会有多少英里长呢?”“骑车人撞了农夫的公鸡,他该对农夫说什么呢?”邻居说:“别装有趣了,这些我都读过了,杂志上写着呢。”
劳拉经常见到商人家的女儿在家帮父亲管生意。有些女儿在伦敦的大商店里做营业员,有的做前台接待员。商人家的女儿不去宅子里当女仆。少数的去宅子里学裁剪,以后成为一个贵妇的贴身女仆。小说里男仆和杂货店老板家女儿成为一对的故事,也只是小说。
在家照顾生意的女孩们也不都满意待在家中,她们会参加唱诗班、茶会和村里的音乐会。有些胆大的女孩开始说想自力更生,觉得父母的传统思想是最大的阻碍。她们说:“爸爸是个老顽固,总活在过去。妈妈也好不到哪去,希望我们十点之前就要回家,还不要和不熟悉的男孩说话。”劳拉不明白这些女孩们为什么不感激为她们提供了一切便利生活的父母。她们似乎觉得父母的存在是为了满足各种愿望的:新出的自行车、皮大衣或者去伦敦出游。父母总是教女孩子要顺从和感激。这样一来冲突也难免。
“我又不是自己要求出生的”一个女孩对父亲说。父亲反驳:“要是知道你像现在这样,我才不会要你呢。”
艾尔玛对劳拉抱怨:“我都要被束缚死了!真是束缚啊!”劳拉看了看艾尔玛漂亮的卧室、新买的夏装、配套的白手套和阳伞,心想这束缚也够幸福啊。但是她没有这么说,虽然自己境遇艰苦得多,她也明白,二十岁还被家长像小孩子一样对待是件苦事。父母不让做这做那,因为“不是女孩子的事”。什么东西都要父母给也是挺不舒服的。
叛逆的女孩是少数,多数都是安分守己的。她们喜欢帮忙家务、开茶会和弹钢琴。有些女孩被叫做“家里的阳光”:善良、恋家、充满爱意,是结婚的好对象。毫无疑问,她们结婚后是模范妻子。
劳拉和这些女孩不是特别亲密的朋友。她的背景和穿着都不及她们。这些女孩喜欢劳拉耐心倾听的特质。劳拉喜欢和这些女孩相处的时间,时间长了,心情变得轻松,不再一脸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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