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将军虽然功不可没,但呼延硕带兵夜袭城门、扰乱民心,屡劝不听,犯下大罪。此罪足以株连三族,如今是皇上大度,不治将军府的罪,可各位竟然要为逆贼之父大办丧事,岂非犯上?”严起言之凿凿,字字铿锵。
我颔首道:“爱卿昨夜亲自劝降呼延硕,劳心劳力,朕还未封赏。”
“微臣并未劝服呼延硕,事态反而恶化,微臣不敢邀功。”
我慢慢说道:“若朕的臣子都像爱卿这样勇为,而不是躲在家中听风看雨,恐怕呼延硕也不会死于非命。”
众臣面色惊惶,纷纷跪下:“臣等罪该万死!”
“既然呼延将军德高望重,令大家挂念不已,那丧事便好好办一办。朕的万寿节,一切从简。”说罢,我从龙椅上起身,头也不回说,“退朝。”
当晚,我去了德阳宫。
皇后换了素服,头上全无簪饰,只别了一朵雪白的芙蓉花。她蹲在矮榻上缝制麻衣,她从来不会柔弱成这个样子,泪流不止。
我受不了女人掉眼泪,心会莫名其妙地软成一团。
她抱着我的腿轻轻说:“我什么都没了,能不能把玲珑还给我?”
“先起来,地上凉。”我搀着她,发觉她的手臂瘦了一大圈,只剩骨头了。
她蜷在我怀里哆哆嗦嗦念叨:“皇上,一定要抓住害死我阿爸的坏人,阿爸是枉死的!”
“皇后放心,已经在通缉了。”我安慰她,却知道那坏人永远也抓不到。他们或许就隐藏在宫里的角落,或许已经被灭了口。我想了想又说:“皇后现在要节哀,玲珑暂时不用接回来,免得打扰皇后休息。若是想他了便去看一看,每日去都可以,不过要注意身子。”
皇后有气无力地应了两声,又蹲下去接着缝麻衣。
她的针线活不好,缝得歪歪扭扭,可是那些泪滴在麻布上看得人心酸。
我于是留下来陪她一晚。
宫里宫外连着几日忙碌下来,风光了一世的镇国大将军终于下葬了。
至于呼延硕,我恩准他葬入祖坟,其他一切仪式从简。
只是哀悼了几日,宫里的气氛又热闹起来,皇宫各所着手准备万寿节的事宜。
母后去德阳宫看望了虚弱的皇后,回途中恰巧在御花园与我相遇。
这些天各忙各的,竟没有好好说几句话。
我问了问母后的生活起居,又试探地问道:“快入冬了,玲珑的生辰就快到了,母后觉得朕应该将玲珑送还皇后身边么?”
母后望着我,目光意味深长,“皇上长大了,哀家决定不再干预朝政。至于后宫么,皇后是一国之母,就由她作主。”
母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仍然向着皇后。我也不是非要废了她不可,如果她能踏踏实实地帮我打理后宫,我便放过她罢。
佛堂里焚着香,微弱的暖意被严寒毫不留情地驱散。
我陪母后坐了会便劝她回宫去,然后径自绕到佛堂后面去看丝绦。
前些时日我命人在她屋里垒了炕,调了两个宫女过去服侍。一进院子便闻见柴火味,宫女在小厨房围着炉火谈笑,一面往炉里送柴。见我来了,她们赶紧出来行礼,一面急着进去通传。
我摆了摆手,叫她们回去烧火,令齐安和小应子也进厨房去暖和暖和。
新垒的炕就靠在西边原先放书案的地方,书案横在了炕面前。
丝绦盘膝坐在炕上,身子朝前倾,长长的经卷从她手边滚下来,一直滚到我脚边。她的眼眸斜过来,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继续抄经。
我走过去摸一摸炕,还好很暖和。侧头对她说:“抄经?这么冷的天不如歇一会。”
她一丝不苟地检查抄好的部分,面容松弛了一些,说:“这些是万寿节要用的。”
我问:“万寿节打算送我什么?不会就是这些?”
“怎么这些不好么?”她抿唇一笑,从身边的褥子下拿出一只碗来,“在炕上烘了几日就干透了,你想要什么花样,我给你画。”
我欣喜地接过来看,雕得极细致的玲珑瓷碗,一个接一个米孔透着光亮。“你画什么都好,我都喜欢。”
丝绦低头笑了会,抬起迷蒙如烟的眸子望着我:“那款识写什么呢?不如你来题。”
“好,要写小篆么?”
“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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