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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结“彼得帮”(19)
那些外国人讲着从前航海、风暴和海战的故事。潘布尔格跨开两腿,用葡萄牙语大声说话,倒像当真坐在海盗船上似的。彼得聚精会神地听着。像他这样一个生长在大陆上的人,怎么会爱起海洋来呢?
到了夜里,他跟阿列克萨什卡并排睡在板床上,竟梦见了波涛,梦见了辽阔水面上空的阴云,梦见了飞快地掠过去的海船的幻影。什么东西也引诱不动他回到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去。当她们的信来得叫他太伤脑筋的时候,他便回了一封信说:“你的不肖子彼得于公务繁冗中谨禀比我自己的肉身更亲爱的母亲纳塔利娅太后膝下,我恳求你为我祝福,也希望听到你福躬康泰的消息。至于你吩咐我速回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我本来也准备遵从慈命,只因实在还有公务羁身:船只快要完工,现在我们只等着缆索。我恳请你从市政厅取出该项缆索,迅即派人送下,使我们的工作得以继续进行。我恳求你祝福你的不肖子彼得。”
彼得的舅舅列夫·基里洛维奇四处寻找彼得,他对自己年少的沙皇外甥的危险处境,忧心如焚。
他们发现彼得钻在一条小艇里,已经睡熟了,用一件长襟衣裹着头。列夫·基里洛维奇打发船上所有的人都走开,自己待在那里等他外甥醒来。彼得酣畅地打着鼾。从那宽大的荷兰马裤里露出两条瘦细的光腿,有一两回他让这两条腿相互搓了一搓,在睡梦中想把苍蝇赶走。
这光景使列夫·基里洛维奇感到抑郁不欢。帝国的命运处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却在这儿赶那恼人的苍蝇。
现在,那些领主在克里姆林宫里公开地说:“对于彼得,挺合适的去处便是修道院。他是一个跟士兵们开怀对饮的酒鬼。他会在酒店里掷骰子,把皇冠都给输掉呢。”
喝醉了酒的射击军又在克里姆林宫里摇来晃去,任何一个上层人物走过,他们都是两手叉腰,目中无人地站在那里。
索菲娅给这些醉鬼的军刀吓坏了,便发疯似的暴跳起来。
那个不光彩的败将戈利琴,如同乌鸦一般,灰溜溜地待在他那座包着铜皮的公爵府邸里。
每个人都明白,现在他所能选择的是:或者含垢忍辱,引退下野;或者不惜流血,夺取皇位。雷雨前的阴云笼罩在克里姆林宫的上空……可是皇上却在小艇里睡大觉,居然漫不经心得什么似的。
“啊,舅舅,您好!”
彼得醒了,往船舷上一坐,他给太阳晒得那么黑,身上那么脏,心里那么乐。
“你来有什么事啊?”
“来找你,陛下,”列夫·基里洛维奇严肃地答道,“倒不是来求你赐予什么恩典,而是因为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你非到莫斯科去不可了。你不走,我不回去……”
彼得吃惊地瞅着他。这位懒舅舅既然这样激动,莫斯科的情况一定是糟糕透顶了。
“好吧,这几天里我就去……”
“不是这几天里,而是今天。一分钟也耽误不得了。昨天夜里,在靠近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的邪乌扎河对岸,有人发现100多名射击军埋伏在灌木丛里。我们的哨兵,彻夜烧着火绳,吹着号角……这样,那些射击军总算没敢渡过河来。……事后,有人在莫斯科听到他们商量好的计划是这样:夜里,一听到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宫里的喊声,射击军就准备把任何从宫里出去的人,不管是谁,统统杀掉……”
彼得突然用一只手掌掩住眼睛。列夫·基里洛维奇继续告诉他说:“老百姓都变得不顾死活了,他们唯一的念头便是抢劫和掠夺。这一场新的暴动,正是索菲娅所期待着的。她那些最亲信的射击军早已把一根绳子缚在救主堂钟楼的警钟上。我的妹妹纳塔利娅,她差一点神经也失常了。看在上帝的面上,我们恳求你摆出皇帝的身份,去呵责他们一顿。……我们是怀念皇帝的威权的——你去跺跺脚,我们会帮助你的……”。 最好的txt下载网
秘结“彼得帮”(20)
像这样的话,彼得已经听过不知多少遍了,可是今天他舅舅的话却叫他吃了一惊。他好像又听到了使他毛发直竖的叫喊,又看到了咧歪的嘴巴,肿胀的颈脖,抡起的矛锋,落在矛锋上的马特维耶夫的身体。他童年时代体验过的恐怖感又要来了。
“彼坚卡!陛下,愿主和你同在!”列夫·基里洛维奇抓住他外甥耸起来的肩头。
彼得在他胳臂里挣扎着,嘴角喷出涎沫。在他那不连续的叫喊中,包含着愠怒、恐怖和惊惶。
人们闻声赶来,惊慌地围住正在抽筋的彼得。蓄着唇髭的潘布尔格送来了一碗伏特加酒。彼得像个小孩子那样,只是喷出来,没有喝进去——他的牙齿咬得那么紧。人们把他往列夫·基里洛维奇的马车上拖,可是他用脚踢着,叫他们把他放在草地上。这样,他总算安静了。
后来他坐起来,用双手抱住瘦骨嶙峋的膝盖。他望着亮闪闪的湖面,鸥鸟在船桅的上空盘旋。
尼基塔·佐托夫不知从什么地方一摇一晃地跑来。因为早晨举行过战斗演习,他还穿着“公爵教皇”的大氅;他头发蓬乱,胡子上黏着一根干草。他在彼得身边蹲下了,怜惜地瞅着他,那样子活像一个长着髭须的老太婆:“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听听我这个傻瓜的话吧……”
从莫斯科方面传来的风声向彼得证实,索菲娅对他的恶意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逐年增加。他受够了!他在童年时代听凭异母姐姐来左右自己,那么现在,他再也不能容忍了。他的谋臣甚至向他肯定,女摄政已下定决心要干掉他。
1689年7月8日,彼得和伊凡出席了在克里姆林宫“圣母升天”大教堂举行的一项宗教典礼。弥撒结束后,索菲娅想参加传统只有男人参加的迎神队列。对此十分气愤的彼得表示反对。索菲娅竟然像一个名副其实的君主一样,手举圣像出现在人群面前。彼得一怒之下,离开了*的行列,回到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村。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圣母升天”大教堂里,祈祷仪式都快结束了。
在暗金色的弯顶下充满了唱诗班孩子们清脆悦耳的歌声。在描金的圣像前面,一丛丛蜡烛照亮了领主们一张张热烘烘的脸。这一次祈祷是由总主教主持的,只有他的一双眼睛,两只软弱的手,一绺在法衣上面抖动着的胡子,显出一些活气。总主教跟他旁边的一位大主教和几位主教,被一团团香烟围绕着。副主教念祷文的声音,如同烈酒一般,注满了整个教堂。御座坛上,一顶紫红色的华盖底下站着索菲娅。
伊凡皇帝站在她的右手边,他半闭着眼睛,带着病容的颧骨上烧着一块块红斑。又长又瘦的彼得站在她的左手边,他活像一个农民,在圣诞节穿上了不合身的皇袍。领主们一瞅他总要发笑,就用手绢掩住嘴:这条模样古怪的泥鳅,连站也不会站,老是在那里扭动,脖颈像鹅一样笨拙地摇晃着。
索菲娅至少还懂得怎么样保持帝王的威仪。她脚下垫着一张板凳,为了让自己显得高些。她的脸很平静,两个手掌叠起来放在胸口,而她的手、胸脯、肩头、耳朵和冠冕上都闪烁着珠光,倒像喀山圣母亲自站在这顶华盖底下似的。
祈祷做完了。教堂里的差役们忙乱起来。总主教被辅祭们扶着,向沙皇们鞠一躬,请他们捧着喀山圣母的圣像,走过红场到喀山大教堂去。
莫斯科大主教把圣像献给伊凡。伊凡朝索菲娅望了一眼。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偶像,眼睛望着从小窗子的云母片里透进来的一缕阳光。
“我捧不动那么多路,”伊凡怯生生地说道,“我会弄掉的……”于是那大主教走过彼得面前,把圣像献给索菲娅。她张开一双沉甸甸地戴满戒指的手,紧紧地、贪婪地抓住了圣像。眼睛仍然望着那一缕阳光,她从垫脚凳上跨下来。大教堂里一点声息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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