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婆子却是对清明没有什么顾忌,她们一直在赵燕恒的庄子上养老,离开王府的时候清明也不过才到赵燕恒身边伺候了两三年。倒是赵燕恒将他们从庄子上接来的时候特意说过,让她们万事皆听从绮年指挥,故而听了这话,便齐声应是,看着清明的眼神也跟看个死人差不多了。
清明到这会儿才觉得怕了,只是嘴被堵住,只能呜呜几声,挣扎起来。绮年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是觉得连太子妃都没处置你,我便不能处置你,是么?太子妃不处置你,是看在王爷的面上,非不为也,乃不愿也。你若是老老实留在寺庙里,这一生也就平安无事,偏偏你仍旧的不安生——这一次,即使是太子妃也不能容你了。你只求老天保佑,无人怀疑你会到郡王府来,那你还可保住一条命。”
清明狠狠瞪着她,实在想不出这个乡下来的丫头怎么会有这样的底气要处死自己。明明是个谁都不敢得罪的软柿子,便是自己和白露对她有不恭敬的地方,她也都一笑而过,顶多到赵燕恒面前告一状罢了。她一直觉得她做个王妃根本不够资格,毫无杀伐决断,却想不到她头一次杀伐决断,却是用在自己身上。
绮年摆了摆手,两个婆子利索地拿个麻袋将清明套了进去,半拖半抬地弄走了。天明之后会有往庄子上去取油的马车,人装在油桶里运走便罢。
绮年没发话,立春还没敢起来。绮年走了几步,转头看他:“清明人在寺庙,如何对外头的消息这等灵通?她所说的买消息的内监又是什么人?一个内监就能知道这许多事?”不但知道赵燕恒离京,还知道山西的匪患,这些事,宫里那些没紧要的小太监小宫女都是根本不知道的。可若说这个内监有些本事,地位必然也高些,清明一介失宠的嫔妃,拿什么能打动他?
立春的脸色也难看起来:“王妃怀疑,有人故意泄露消息给清明?”
“这种时候,不得不防。”绮年冷冷地道,“谁叫她这样愚蠢,偏偏又顽固不化呢。”
立春深深低下头去:“王妃放心,小人会让清明说出是何人将消息传递给她的。且——若有所动静,小人必然——将一切都收拾干净。”
绮年转过头去,淡淡道:“你知道就好。最好记住,这不是为了我,是为了王爷,为了整个郡王府。”
☆、188 郑琨大意失荆州
昀郡王在三更时分赶了回来;绮年已经要睡下了;听说他回来立刻又收拾一下去书房见他。昀郡王脸色肃然;开口就问赵燕恒的消息;绮年不敢全说又不敢不说,只得含含糊糊说了几句;至于赵燕恒离开京城的目的,她却不敢说出来。
昀郡王看了她一会儿,神色有些黯然,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又咽了回去,转而问起清明的事。这个绮年可不敢隐瞒了,连忙说了一遍自己的处置。
“胡闹!”昀郡王一听完就沉了脸,“妇人之仁!将她送往你庄子上就能保无虞么?若等人起了疑心搜到你庄子上再处置,那时便晚了。人呢?”听绮年说已经叫人送出城去了;随即转头吩咐身边侍卫,“立刻去追,把人送回山里去。摔下山崖身死,你知道如何安排。”
侍卫应喏着退了出去,绮年不由得咬住嘴唇低下了头去。从理智上说,当然是昀郡王这样的安排最妥当,断绝了一切可能的后患。并不是她还想保住清明的性命,只是有些感慨:这许多年清明跟赵燕恒的主仆情分,就被清明这样一点点地折腾完了,最可悲的是恐怕到死她都是那样自以为是,根本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下场。
“我不知道恒儿究竟是要做什么,既然你们自己有自己的主意,我也不会问。”昀郡王说到这里,微微叹息了一声,“从前我多有亏欠恒儿和他母亲,如今——也罢,你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府中的侍卫任你使用,只是切记小心行事。”
绮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父子间的隔阂已经形成二十余年,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消融得了的。只盼着这次大关平安度过,日后自有时间让父子两个慢慢相处罢。
昀郡王惘然立了片刻,摆手示意绮年可以退出去了。绮年回了自己院子,只觉得睡不着,坐了片刻还是去了孩子们屋里。
屋里烧着地龙,十分温暖,品姐儿裹着一床杏红色织花绵被,在床上滚成一团,小脸儿白玉似的,眉眼颇肖赵燕恒。隔壁房里器哥儿却是伸腿蹬脚如小青蛙一般睡得四仰八叉,身上穿的还是满月时李氏送过来亲手做的小衣裳,烛光下映得他的小脸红扑扑的。若按嬷嬷们的说法,这样伸手踢脚的睡相是不成的,得捆成小蜡烛包,不过被绮年给否定了,器哥儿得以继续想怎么睡就怎么睡,自在得很。
“哥儿长得可快呢。”乳娘很机灵地凑着趣小声说,“眼瞅着这抱着就比从前沉了,吃奶也有劲儿,哭起来更是中气十足,将来长大了定是有本事的。”
绮年不由得抿嘴笑了笑,明知道乳娘说的是恭维话儿,但任何一个当娘的都喜欢听见别人说自己孩子的好话。品姐儿的乳娘也忙道:“姐儿极友爱弟弟的,这么小就知道要照看弟弟了,每日睡前都要来看看,还吩咐奴婢别让哥儿半夜里蹬了被子呢。”
绮年含笑听着,正要说话,小雪飞快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紧张之色,低声道:“五城兵马司的人到了府门了,说是有盗匪混进了城,要搜查盗匪呢。”
绮年心里咯噔一跳。什么盗匪,别说这些日子京城守卫格外警惕,就是有盗匪混进来,也不敢乱闯有侍卫卫护的郡王府。五城兵马司,恐怕是冲着清明来的!没想到他们来得这样快,果然她还是太心慈手软了,倘若现在清明还在王府里,岂不麻烦了。
“你们好生看着,别惊动了哥儿姐儿。”绮年扔下一句话,转身去了前院。
前院灯火通明,昀郡王立在院中,对面是郑琨和北城安指挥。昀郡王正淡淡道:“本府有侍卫巡夜,区区盗匪如何能潜入王府?不必劳郑指挥和安指挥费心了,倒是那些平民家中毫无防备,正该五城兵马司多费心才是。”
郑琨半夜三更的穿得整整齐齐,负手站在那儿居然看起来风度翩翩的样子,听了昀郡王的话便笑道:“老王爷说得固然是,但郡王府是何等重要之处,五城兵马司身负治安之责,若是让盗匪惊扰了皇室宗亲,我们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进去看看,彼此就都放心了。”
“多谢郑指挥了,”昀郡王不接他的茬,“不必了。且王府后宅都是女眷,郑指挥和安指挥请自便罢。”一拂袖子就要让人送客。
“老王爷且慢。”郑琨上前一步,“皇上有旨京中戒严,务必严防盗匪潜入,五城兵马司也是奉皇命行事。家家都有女眷,若都如郡王府这般,五城兵马司要如何行事?且老王爷口称无匪,万一盗匪潜入,王府受了惊扰,皇上还不是要问罪于五城兵马司?总归我等也不好向皇上禀报,其实是老王爷不许我们搜捕不是?”他似笑非笑,满脸的无奈,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弄得旁边的安指挥使也心有戚戚焉起来,很是觉得昀郡王有些不讲道理。
昀郡王沉下了脸:“郑世子的意思,是说我违抗皇命了?要搜查郡王府,郑世子先拿皇上的旨意来!”方才还称郑指挥,那表示是跟五城兵马司说话,现在改称郑世子,就是跟恒山伯府说话了。
郑琨手里当然没有圣旨。皇上确实说过流民众多,要谨防有流匪混入其中,五城兵马司须加强戒备云云,但那顶多算个口谕,更没有给五城兵马司下搜查郡王府或哪家的明旨。故而他才要拿话来挤兑昀郡王,这会看昀郡王沉了脸,便笑道:“皇上此时尚不知有盗匪潜入郡王府,我等此时去请旨不难,却怕这一来一回,让盗匪逃了。”
昀郡王站着不动,冷笑一声:“郑世子不是已然让人围了我王府各门么,还怕什么逃了?要搜可以,去请圣旨来!”一甩袖子进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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