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银钱是什么?她什么时候又欠了他的银钱?
“我……何时欠过你银钱。”
他逼近两步,下巴几乎抵住她的额头。《窥金记》。那是我与你一道编纂的图典,就算你重新为它作注,出了如今这一本评本,不该分利与宋简这个共笔人吗?”
纪姜怔了怔,一时不知如何答他。
“我在书社买过你评注的书。”
脖子上漏进了他说话时温暖的鼻息。“你提及月儿潭的甸子石,说其色泛湖绿,实则不然,纪姜,自唐朝起,白河县月儿潭的绿松即为天蓝色了。”
他低头望着她雪白的脖颈,平实地叙述开来,一如当年在寒夜的中的灯下。
他一面在炭火上烤着因握石而冰冷的手,一面请轻声与她论辩对错。
纪姜有些恍惚,她忙别过脸去,将话岔开道“我……今日是来替我的孩子拾骨的,无意打扰你祭拜。”
宋简笑了笑,牵起她的手往园中走去,她想挣脱,无奈他竟是用了真力道握住,纪姜用力挣脱反而脚下一个踉跄,撞在了他的肩膀上。温暖的狐狸裘一下子将男人的体温度过来,久违的相近,竟另她耳根一下子烫起来。宋简站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向她。
“不是要去拾骨吗?走。”
雪掩云松阵,古朴园林中石道上布黑漆漆的新死青苔,纪姜好几次险些滑倒,却又都被宋简稳稳地牵扶住。他的手很温暖,哪怕是在漫天的冰冷的飞雪之中,仍能捂暖她的每一根手指。
宋简一手牵着纪姜,一手单撑着伞,松树上落下雪偶尔打在伞面上,发出“砰砰”的响声,道旁坟墓沉默安宁,其上的名讳与尊号述说着宋家历代的功勋和荣华。
两个人沉默地穿过松阵,穿过亡灵沉寂的碑丛,终于行到了西墙边。
那座矮坟仍旧静静地伏在墙根下。
宋简松开纪姜的手,屈膝蹲下来,裘袍铺地,雪白狐狸毛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他闭着眼睛,狠狠地将膝盖上的寒疼忍了回去。
“你对我,是不是连一分肯将就的心都没有了。”
纪姜走到他的身边,也蹲下身来。眼前那块小碑上的字体映入她的眼中。颜骨赵姿,是董思白的字体,也是他在公主府中,教纪姜写的哪一手。
“为什么这样说。”
“你已经走了。”
他伸手抚上那座矮碑,“连他也要带走。”
纪姜垂下眼睛,轻声道“我原本以为,你和我都活得孤独,可是我今日才知道,是我孤独而已。没有我,宋大人还是宋大人,有妻妾,有子嗣。”
她望着那碑上的刻字,“我吧……想有个念想,时时刻刻能在眼前看着。要说不体谅,不将就,也是你不肯将就我。”
宋简听她说完,竟然侧面笑了笑。
“纪姜,你从前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她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其实话说出口,她就已经后悔了,于是她忙直起身来,回头对七娘道:“七娘,让人过来。”
“别慌。”
他平声道:“他虽是宋家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要带他走,我不会拦你,不过纪姜……”
他抬头看向她:“我并没有子嗣。”
纪姜怔住。他没有子嗣,那窦悬儿怀中那个孩子又是谁呢。
“那是窦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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