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把筷子和碟子用开水烫了,趴在润生身边,扭头看他。
润生换了一副新眼镜,衣服也是新的。可郁青觉得二毛看上去简直糟透了。他小声道:“你怎么受伤了?还疼不疼啊?”
润生的眼珠终于动了动,答非所问道:你说,什么样的死法比较吓人?跳楼,还是卧轨?
郁青吓了一大跳:都吓人,吓死人了!
润生很奇怪地咯咯笑了:真能把人吓死么?
郁青担忧道:二毛,你怎么了啊?你干嘛想这个?不要吓我啊。他小心翼翼道:是阿姨又打你了么?
润生不说话了。
郁青有点儿慌:不要乱想啊,死很疼的,很疼很疼的。你看没看过电视里演人被杀,要流好多好多血,死得好惨好惨。我奶奶说了,人要是死,最好能像二胖奶奶那样死,那才是好的死法呢。
润生低低道:我不怕疼。
郁青说你怕,你夏天时脚扭了,好久都不敢沾地,上厕所都要我扶你。
润生终于看上去有了点儿活气:我又没要你扶。
郁青说二毛你怎么可以赖皮,明明是你说要我扶你的。
润生还想说什么,服务员这时候端着上尖的一堆馅儿饼和汤碗走过来,催促道:仨牛肉馅儿饼,一碗汤,快拿走。
郁青赶紧伸手把汤和饼端下来,推到了润生面前:快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新出锅的馅儿饼油汪汪,外皮看上去金黄脆硬,正在往外冒热气。郁青拿过勺子在汤里搅了搅,汤的香气也飘了出来。
润生盯着眼前的东西,郁青在衣服上抹了抹手:要我帮你把馅儿饼掰开么?
润生终于拒绝道:不要,你没洗手。说着拿起筷子,把馅儿饼夹了起来。
消失了一段时间,郁青总觉得润生哪里变了,可是又说不好。
二毛头上的伤好得很快,脸上的血痂一个礼拜就掉干净了,纱布也拆掉了。拆掉过后伤处露出来,郁青才发现那处的头发被剃光了,落下个缝了五六针的伤疤。
失去一大块头发,加上掉痂之后的新肉看上去是粉的,这些都让润生看上去很奇怪。嘲笑之类的话又围着润生出现了。但润生始终保持沉默。
后来郁青终于想明白二毛哪里变了——润生不再因为被指着鼻子骂或者被欺负而和人打架了。哪怕后来又遇上了细眼儿身边的扁头,他也只是沉默地挨了几巴掌。扁头和细眼儿不太一样,没有那么不肯善罢甘休,见润生没有反应,便也就悻悻地住了手,抢了点儿零钱就走了。
郁青没看到这些,是路过的麻杆儿和他说的。他知道了以后去问二毛,二毛只是恹恹道:随便吧。
润生现在总是有些没精神,发呆的时候变得多了许多。郁青当然是担心他的。有那么几次做梦,他梦见二毛出了事,还被吓醒了。
他和润生说起这些,二毛就要没精打采地翻一个白眼。白眼翻过了,又主动拉住郁青的手:我请你吃东西吧。
郁青还想着做梦的事,有些呆呆的。润生见他没反应,也就不说话了。他靠在郁青身上,过了一会儿又躺到了郁青腿上。
偌大的房子静悄悄的,郁青觉得有点儿冷。他知道自己该回家练琴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没办法在这时候和二毛开口说要走。
外面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郁青低头,发现润生已经睡着了。他伸手摸了摸二毛额角的疤,那里的头发已经重新长了出来,摸上去有点儿扎人。
他拉过一条被子,轻轻盖在了润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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