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可能跟迷恋没有关系。只是他在即将走向死亡时,回想起了曾经那些强烈的情感。”
两只三色猫咪在桌椅间穿梭,画出漂亮的S形,边叫着边凑到中河的脚边。中河摸了摸它们的头。
“小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的意思是你觉得那部小说写得怎么样?”
“说真的,我读不太懂。但是写得非常工整认真,我想真不愧是新闻记者出身的人写出来的小说。不过,我还记得他最后写的那句话,让我很有共鸣。”
“什么话?”
“生的实感,在离死亡越近时感觉越清晰。他说,这个绝对矛盾在日常中成形的方式就是恋爱,人处在恋爱情感之中,可以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说得真好。”藤代笑了笑,“是的,让人不由得想记下来。”她眯着眼睛笑了,并邀请藤代:“雪也停了,我们一起去散散步吧。”
从里面走出来后,眼前的视野里全是蔬菜田地。海风中,蔬菜的叶子像波浪般摇晃。“这是萝卜,这是土豆,还有胡萝卜和卷心菜。”中河在田野里一边走,一边一个个认真地介绍。踩在柔软的土地上,穿过田野,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拐弯的防波堤。在尽头处,还可以看到几个重叠在一起的钢筋水泥板往大海的方向延伸,白色波浪在上面轻轻地拍打。
“小春说最后能去旅行,真好。”望着厚重云朵下宁静的大海,中河继续,“虽然她还喝着药,但还是看到了很多像梦一样的景色,她因此非常欢喜。”
“我收到了几封她的来信。”
“她也给我看了她的照片,乌尤尼的、布拉格的等,还有……”
“冰岛,对吧?”
中河朝着防波堤缓慢走去。那里虽然停泊着几艘渔船,但是并没有航行的迹象,那波涛中摇晃不定的样子,像遇难船一样。藤代跟着她那纤瘦的背影走去。
“住进这里的医院后,小春怎么样了?”
“她很痛苦。”
“……是吗?”
“嗯,非常痛苦。”
说着,中河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闭上了眼睛。这表情里仿佛能窥见小春临终前壮烈的时光。
“旅行回来后,小春在大医院接受的手术并不顺利,也找不到合适的抗癌剂。到这里来的时候,已经瘦了很多,饱受疼痛折磨,吐了很多。”
两人在防波堤上肩并肩行走。在钢筋水泥块的尖端,钓鱼的人挥动长杆的姿态化作夕阳下的剪影。
“在生与死之间,有难以忍受的痛。我一直都知道,可是小春的痛苦还是超越了我所能正视的痛楚。为了尽量保持意识的清醒,她也不想使用太多止痛剂。”
是吗。小春。有多痛苦。藤代想说出声来,却吐不出一个字。无论说什么,仿佛都无法作为描述小春最后时刻的准确语言。
“小春,最后还是按她应有的姿态走的。”
“……小春,做了什么?”
“有一天早上,我到病房,只见她手里拿着大胶卷相机。她说她想去海边。那个时候,她因为服用了止痛剂,意识有些模糊,走路也有点儿困难。尽管如此,她还是说什么都想去,她用颤抖的手握住床的一端,好几次要坐起来。我没能忍住眼泪。赶紧把轮椅给她拿过去,推着她去了海边。”
在钢筋水泥堤岸的最末端垂钓的人影突然大幅度移动起来。是钓到大鱼了吗?鱼竿已经弯成了弓状。为了不放掉鱼,钓鱼的人影在不停移动。向左,向右。这不停移动的身影,仿佛在跳着什么舞蹈。中河眯着眼睛,盯着钓鱼人的“舞姿”。
“防波堤的尽头处,她摆好相机,将取景器调到水平线上。用无力的手支撑起相机,不停拍摄这片大海。”
孤独的灰色大海。这是小春最后看到的景色。想到这里,藤代感觉胸口发闷,简直快要无法呼吸。
“……小春很喜欢大海。我们两个人去印度旅行时,到过一个叫作科摩林角的印度南端小城市。在那里,她每天都望着大海。
“实际上,我曾在印度工作。从日本的大学医院中途休息了两年的时间,在新德里医院待过了那段时期。与在那里遇见的印度外科医生交往过。他带我去了科摩林角。我告诉小春这件事后,她非常吃惊。她说感觉跟我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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