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商只恨自己此时病重,即便心中不愿,也难离开这里半步,只能一日复一日的数着日子去过。三个月过去之后,她见到了匆匆赶来这里陪她的苏雅。
有了苏雅在,她这枯燥难熬的日子里似乎终于多了一丝慰藉。可是在这种时候,人们偏偏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提起往日最不愿提起的事情。
她便是如此。
即使苏雅脸上的神情与过去几年没有丝毫不同,她却也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似乎从未开心过。只不过对方是将郁郁寡欢藏在了心底,甚至已经忘了如何露出悲伤的神情来。
其实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便很少开口说话,像是对万事都没了兴致。
心中有悲伤不可怕,可怕的是,空无一物。无悲无喜,没有所求。
引商虽未将心中的担忧说出口,可在静养的日子里每每看到他这副模样,都会暗暗心惊,害怕他真的不贪恋这活在人世的滋味。
终于有一日,她忍不住问出口,“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你最想要的又是什么?”他反问一万次死亡。
“多活几日。”她实话实说,丝毫不肯掩饰自己对生的渴望。
而他托着下巴嘟囔了一句,“我恰恰相反。”
她惊得差点要去揪他的衣领,不过很快便听他笑了笑,“我骗你的。”
说完,思忖须臾,又道,“有什么想要的?或许是看别人再做两件蠢事吧。”
不过他始终未说到底什么算是蠢事。
明明心底有担忧,引商却不知如何劝他才好。正如他所说,他活得实在是太久了,没有什么是他未曾见过的,也没有什么事是他想不通的。她想说的,他通通都懂。她不懂的,他心里也明白。
无论他将来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她都劝不了他半分。
这样一想,难免徒增悲伤,她缓了几日都没能缓过来。后来,苏雅也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忍不住失笑,“何苦想着劝我什么?我也未曾劝过你。”
他对许多事都知道的很清楚,可却从未因此试图劝她什么,甚至未曾干涉过她的一举一动。
“这一世,我只是奉命来陪着你。至于如何劝解你,自有别人来做。”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将自己的作用讲得微不足道。可却只有引商才明白,一句“陪伴”到底有多么重要。自多年前开始,这个人便顶替了别人的身份陪在他身边。任她与旁人如何纠缠不清,任她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走的走散的散,任卫瑕后来居上成了她倾诉心事的对象,他只是在一旁默默的陪伴着他,尽着自己的责任,非万不得已,从未离去。
无论到了何时,当她回身望去的时候,身后总有这样一个人在陪伴着她,这是她今生的幸事。
可也正因如此,每当她静下心来想一想身边这个人,都只觉心中酸楚。
她一直希望这世间能有一人真正走进他的心中,可是越是如此期盼,便越觉希望渺茫。
“你答应我,在我死之前,你绝不会离开。”到了最后,她只能这样“恳求”着他。
苏雅爽快的点了点头。他对生死一事一向看得很淡,也从不像旁人那样忌讳着她挂在嘴边的“生死”二字。
不过他越是如此,引商心中便越是不安。或许是因为久病卧床又回不了长安的缘故,近来她总是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带着古怪,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而这焦虑之感,一直持续了一年之久。
直到天宝十四载十一月,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节度使的安禄山打着“忧国之危”的旗号在范阳起兵。同年十二月,洛阳失守。
紧接着,因皇帝轻信谗言,叛军攻破潼关。
听到潼关失守那一日,正在喝药的引商双手一颤,手中的药碗就那样摔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再也……拼不起来了。
就在几年前,谢十一离开长安正是去镇守潼关。而如今,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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