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儿?”
我正讶异这柳媒婆巧言令色化腐朽为神奇的编造之功,津津有味听得正在兴头处,冷不丁听见一个颇熟悉的声音唤我的名字,生生截断了柳媒婆眉飞色舞的即兴说书。想来马公子亦还未听清症结关键之所在。
抬眼望去,但见一个月白风清的青衫公子被一个带路小厮领着正跨入阁内,见着我,不慌不忙地摆出颇有几分意外的模样,此人不是裴衍祯却是哪个。
那冒冒失失推门带路的小厮一抬头见着有人,立刻慌道:“实在不好意思,搅扰各位客官了。”转身对裴衍祯道:“裴大人,方才是小的记错了,这雅颂阁早便被马公子订下了,空着的是隔壁的听风阁,烦请您随小的移步过去。”
裴衍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其余二人,温和一笑,“不碍事,只是唐突了各位雅兴。”对那小厮道:“待我打声招呼赔过不是便随你去。”
这厢,柳媒婆已惶恐站起身,对着裴衍祯福了福身,敬畏道:“民妇柳陈氏见过裴大人。”
那马公子倒不愧是生意人,机敏得紧,一下跟着站起了身,只听那柳媒婆忙对他介绍道:“马公子,这位便是我们扬州城的父母官裴知府裴大人。”又对裴衍祯道:“裴大人,这位是来扬州做生意的马天宝公子。”
“草民见过裴大人,早慕裴大人清廉雅达之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马公子忙不迭对着裴衍祯作揖行礼,我数着,这马天宝今日便三生了两回,这三生委实短了些。
裴衍祯含笑颔首算是回礼,不疾不徐道:“哪里,马公子谬赞。此处不是衙门,无需拘泥这许多礼节,都坐下说话吧。”
见他站着,柳、马二人哪敢落座,皆讷讷站着不知该如何动作。裴衍祯却转向我,道:“妙儿,你如何在此?”
呃,此问十分奥妙。
一男一女一媒婆一包间,再明显不过的答案,只是,我一抬头对上他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却不知该如何接口了。其实,我比较想问的是我这一身女刺客的扮相你如何一眼就认出我了?
柳媒婆那舌灿莲花的功夫此刻却消失殆尽,半点全无,一味地低着头只当自己是张凳子。
马公子却在这当口热络插道:“叫裴大人见笑了,我与沈小姐正在相亲。”
“哦~?相亲?”裴衍祯一脸高深莫测。
“正是正是。”马公子一张圆脸生生飞上了两片腼腆的红晕,叫我看得一愣一愣,又听他道:“不想裴大人竟认得沈小姐。”
裴衍祯甚亲切看了看我,道:“岂止认得。”
唯恐他说出什么话来,我赶忙截道:“我和裴大人是亲戚。”
“啊?”马天宝好奇,“不知是什么亲戚?”
“裴大人是我的远房娘舅,嫡嫡亲的远房娘舅。”绝非虚言,字字属实,有圣旨为证。
立刻,马天宝像被锭金元宝砸了脑门一般顿时大放异彩,“既是一家人,大可不必分两房,还请小舅舅一并入座。”一面说着一面招呼小厮上碗筷,圆脸上的红晕硬生生由两片娇羞成两团。
一家人?小舅舅?
我抖了抖,裴衍祯似乎亦怔了一瞬。
娇羞,娇羞你个头!
马天宝不管不顾,自来熟地拉了裴衍祯便要落座。
裴衍祯看着我温文一笑,“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一撩衣摆翩然入座。
一张四方桌,此刻阵型便成了,马天宝和我对面,裴衍祯坐于我左手边,柳媒婆坐在我的右手边和裴衍祯对面。那柳媒婆一脸悔不当初的模样,倒像是恨不能立刻缩成个杯子。
马天宝一面热络地给裴衍祯斟茶布菜,一面亲热地“小舅舅”长“小舅舅”短地称呼着,裴衍祯不知是何心思,只是似笑非笑看着我,我坦然又从容地生生受下。
正预备喝口茶,不想裴衍祯却伸手盖在了我正握住杯身的手上,“妙儿,你的胃不好,这绿茶寒凉,况,你如今身子不适,还是莫喝的好。”
马天宝看了看小舅舅交叠在我手背上的手,面上圆肉扭了扭,喃喃道:“小舅舅好体贴……”
裴衍祯在我犀利的目光下握了握我的手方才松开,气定神闲地谦虚道:“一般,这是我分内应当。”
话音未落,听得门呼啦一声又被推开,一人锦衣玉带站于门外啧啧有叹:“好大的一阵风啊!竟将这门扇都给刮开了!”
既而,眼睛一抬扫了眼屋内,装模作样吃惊地将折扇放在手心一敲,“嗬!这不是妙妙和裴大人嘛!好巧好巧!正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一阵大风便叫你我偶遇于此。”
我黑了半边脸,确定方才清楚看见这门是宋席远自己推开的,遂直言不讳道:“宋公子玩笑了,一丝风都没有。”
“没风吗?”宋席远认真地伸手探了探四周气息,一边自说自话向内走,“那便是这门扇太柔弱了,居然无风自开。老陈,你说是与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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