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齐礼至今都记得,那一刻的默默仿佛已经变了个人。曾经那个单纯可爱的姑娘在被这个黑洞渐渐吞噬,可偏生这黑洞是他为她做的选择。只因他要跳进这深渊,他要她与他一起。
站在高处的小姑娘冷着眼脸,只垂着睫毛看着跪趴在下面的大饼脸丫鬟。她的神情高踞远傲,下巴微微抬起,已然用上了主子的身份。
“你欺我年幼无知,以为我不记得当时情形,便将罪名推诿在四姐身上,自以为高明却实际愚蠢无知得紧。落水虽是意外,可你职责之内不尽心尽力,仍由四姐独自在湖边玩耍,我与四姐摔下去之时并没立时落水,你本有能力救人,却因贪生怕痛弃我们于那般危险境地。这些都不是最重的罪,也无非是个不作为的处罚。可偏生你不知悔改,企图逃脱不说,还胆敢诬陷主子,陷我姐妹情谊于不义之尴尬境地。不遵职责是罪一,企图规避是罪二,诬赖身份尊贵你不知多少倍的小姐是罪三。饶是母亲今日不重罚你,我也容不得你这等不知感恩反狼心狗肺的人留在叶家的院子里为虎作伥。”
凭着胸口的那股怒气,叶茉无视了在场所有的人,竟将心中所想一字一句清晰明白的说了出来。她声音还有些软,脸上还带着稚气。可那言语间的凌厉以及浑身散发出的威严令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一震,竟脸叶甄氏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叶茉冷眼扫了那丫鬟一眼,不想再多说,便只回头与叶甄氏道,“母亲,事情原委便是我说的那般。叶家不该养这等无用的废物,扔出府去吧。女儿身体有些不适,想先回屋去。”
叶甄氏深深的看了叶茉一眼,点允了她的要求,什么也没说。叶茉此时心情复杂,也没理会旁人,自顾着往外头走去。
就在她走到门边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叶甄氏冷冽的声音,“拖出去,乱棍打死!”
叶茉怔了片刻,脑子里茫然一片。
用这劳什子高贵的身份草菅人命,她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做。她甚至还暗地里避开下人们的跪拜之礼,甚至还天真的以为,即便是在这样的地方,她也能坚持自己的原则过活自在。
显然,今日之前的她忘记了:以她的能力从来都只能随波逐流,改变一个洪流局势如此巨大的工程,她负担不起。
……
抬脚跨过门槛,便看见程齐礼抱手斜靠在门口的大木柱子上。看见她茫然困惑得表情,程齐礼脑中一滞。自作主张为她选择的路,自私自利做出的决定,他真的不会后悔吗?
抿唇轻笑了笑,走过去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见她仍只是一脸惊讶的盯着自己,不由又笑了笑,牵着她一步步往外面走着,沉声道。
“我来看看你……”老婆。
……
整个叶家的人都感觉到了这位五小姐的变化。虽仍是乖巧爱笑,仍是谦和有礼,仍细心的学习琴棋书画,仍忘我的专研着女红刺绣,可她与往日里打成一片的下人之间多了一层薄膜。
遇见不熟识的叶家下人时,也不再同以前一样避开她们的跪拜行礼。她在充实着自己内里的同时,也在学习着融入叶茉这个角色。
她的心态,变了。
……
34
……》
又是十几个昼起夜伏,转眼已经到了飞花四月。
四月一日是程齐礼六岁生日,而四月二十三这一天过后叶茉也就正式端上了四岁的饭碗。然而,这一年的四月发生了一件大事儿。这件事情如同一记碎人心肺的警钟,狠狠敲打在叶茉心上,许久方可得以痊愈。
在黎阳城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大寿办了大限来矣,满月初起非六十不过。也就是说人从出生到临死,只有满月和六十大寿才能大举张罗。其余,家中愿意的可丰盛菜肴,请一桌亲戚好友;若是清简些的,多是与寿星添得碗肥肉算完。
叶茉生日的头一天,突然下起了连绵淋漓的春雨,虽笼罩烟纱别有一番诗情画意,奈何弄得地面泥泞,湿鞋潮裤,实在扫兴得很。
小寿星叶茉同学大早起来,便趴在大纱窗下的书桌上,眨巴着两只大眼睛哀怨的看向那朦胧烟水,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气。
“唉,好不容易让他答应了,今天与我一道去四汀水玩的,怎么就下雨了呢。唉唉唉,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
莲菊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头无奈的看了一眼窗口软趴趴耷在桌子上的小姑娘,不由摇头失笑,“五小姐这般唉唉唉,为什么为什么的,指不定就能把雨问停呢!”
另外几个丫头也都捂嘴嘻嘻哈哈的笑,叶茉轻抿了一下嘴角,也不回头,只顾继续盯着外头,答她道,“我还真想就这样问停咯,可惜小姐我没那叫天天应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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