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莫要小觑女真人。”黄洋正色道:“完颜娄室智勇双全,比起完颜撒离喝注1那白痴强得太多,见前人在攻城时吃过亏,就不会再重蹈覆撤。虽然蚁附是最笨攻城法,但以娄室手下民的人力。足以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我没有小瞧女真人的意思,只是对我军的实力有足够的自信罢了。以镇中现在的兵力,保住三里多长的城墙也许有些难度,但只要退守内堡,他们的兵力再多一倍也别想攻下来。”陆贾淡然说道。摇了摇头:“不说这些了,既然完颜娄室地大部已经登岛,水军也该动一动了。”
“当真!”吴杰跳了起来,大喜道:“这两天,弟兄们眼睁睁看着女真人的筏子在海上摆渡来摆渡去。早憋了一肚子火。只要是对付女真人。要俺们打哪边都成。请都督明示!”
陆贾取出一枚银令箭:“吴杰!自今日起,由你统领四艘巡海船。把海峡水道给我封住,绝不允许上岛的金人再得到半点粮草。”
吴杰单膝跪倒,双手高举过头,接过令箭:“下官接令!”
陆贾远望城外,咧嘴冷笑,白牙森森:“近三万张嘴要喂,我倒要看看,完颜娄室究竟有什么办法,把他们的肚子给填饱!”
注1:完颜撒离喝:汉名完颜杲——这个名字与金太祖阿骨打的五弟斜也的汉名相同——曾统兵攻打邻接高丽的保州,数月不克,竟发信向高丽求助。而高丽人狮子大开口,想把保州独自吞下,其事遂寝。而后阿骨打发兵增援,方才把这座边境小城攻下。
第十二章 孤舟(下)
宣和元年四月初八,癸未。 。西元1119年5月18日
清晨。
号角声响起,残存的千多名民潮水般退去,本用来登城的长梯抛散了一地。在留下两百多具尸首后,金人的第四次攻城又告失败。一夜过来,被身后的长刀利箭所驱使着的民,给城头上的守兵射杀了无数。五石强弩所射出的箭矢,轻而易举地就能把只有一层单衣的民射个对穿。
而时不时的,在一声霹雳之后,密集的人群中,就会被一颗从城中呼啸飞来的铁球趟开一条血路。被安放在城中寨堡内、口径达到四寸的城防炮,虽然要射击呼啸而过的女真骑兵,如同重弩瞄准苍蝇一般困难,但在城外百步之内聚集的人群,却是再容易不过的目标。
一夜四次攻城,却连一个冲上城头的人也没有出现。不过女真人也不会指望,只装备了木枪的民能突破城中的防守,他们在拥有硬弩铁甲的东海人面前毫无抵抗之力。驱赶他们蚁附攻城,仅仅是为了消耗城中守兵的精力和耐力。在近两万民消耗光之前,连续不断的进攻足以把无法得到休息的东海人拖得精疲力尽。近三里长的城墙,没有三千守军,根本不可能做到轮班休整。
陆贾等人当然知道女真人的用心,也早有应对的计划。而完颜娄室,现在也终于知道东海人的应对方案究竟是什么了。
离长生镇三里多的中军大帐外,完颜娄室望着东北方的天际,面色铁青。在那处,深黑色的浓烟滚滚而起,散入云霄。
“毁了多少筏子?”娄室问着跪在身前的一个传信士兵。这人刚刚带着紧急军情,从南信口快马赶来。所禀报的,便是完颜娄室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在海上的都毁了,连靠着岸边的,也被东海蛮子用雷打碎了。”
“火船没有把东海人地车船挡住吗?!”娄室厉声问道。他登岛时已经下了严令,必须随时保持着百艘载满柴薪、油料的船只。在海峡中护航。
“火船没用!”信使摇头道:“被东海蛮子的船一撞就碎了,好像一点也不怕火!”
“怎么可能!”卢克忠尖叫起来。提议用火船护航可是他地得意之作。他翻看过地史书中。因敌军放出地火船而失败地战例。记载了不知多少。水战一靠矢石。第二靠地不正是火吗?就连魏武帝。不也是在赤壁惨败于火攻之下?“若不是惧怕火船。东海人怎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军过海?怎么可能会没用!”
信使抬头不屑地瞥了卢克忠一眼。理都不理。他是正牌子地完颜部众。哪会把卢克忠这种外来地汉人放在眼里。
“你还不明白吗?!东海人是故意放我们过海地!他们想把我们活活饿死在岛上!”完颜娄室大声冲了两句。回过头来。问着信使道:“岸上地粮草可有损伤?”
他没空多搭理卢克忠。他更关心几万大军能不能填饱肚皮。南信口水道是大军粮道所在。后营粮囤正安在南信口对岸。但现在水道被封。运粮地木筏尽毁。想重新打通粮道。几天内是不可能了。不过在大军登岛同时。粮草也在运送。现在运上岛地。应该也有近千石了。
“……岸上地存粮被烧了许多。救下来后。就只剩两百多石了。”
两百多石!完颜娄室地脸色一下就变黑了。以他手上三万人地饭量。甚至不够一天地份!而所有正兵随身携带地。就只有三天地量。他还想着把东海人活活累垮。但现在。肯定是他地兵先饿死。
完颜娄室死死的盯着远处的浓烟,心中突然又起了一点疑惑。木筏船只都在海里被毁,根本烧不起来,粮草被烧,现在也该扑灭了,怎么还有那么浓的烟?
“大帅!”卢克忠在他身侧叫起,“要立刻封锁消息。若是粮道被断之事传扬出去,军心不稳,军中定然生乱啊!得卢克忠一叫,完颜娄室心中一念闪过。抓起信使,指着东北处冒起的滚滚黑烟:“你可知道那处的烟气是怎么回事?”
“不……不是我们,”信使被娄室揪在手中,结结巴巴地摇头道:“是东海蛮子自己在小船上堆起柴堆,烧起来的。”
完颜娄室把信使放开,叹道:“原来如此,好手段啊!”
卢克忠不知娄室为何突然间如此感叹,但转念一想,登时惊叫道:“大帅!难道是……”
“还能是什么?”完颜娄室恨恨说道:“东海人这么一放烟。粮道被断的事根本别想瞒住。”他视线扫过营中。多少士兵交头接耳的对着那处浓烟指指点点,那个方位是什么地方。稍有见识的必然清楚。从南信口烟起,到现在时间已然不短,传言早已散布出去。莫说士兵,连同那些民肯定都已知道粮道的事了。
卢克忠完全没想到,东海人还能有这种釜底抽薪的办法。用船把后路一封,形势就这么一下就逆转了。要想摆脱眼前的窘境,除非能在三天内攻下眼前市镇,夺取镇中的存粮,才有一线生机。但他很清楚金国地攻城水平,只要城内守军下决心死守,他们还没有在三天内攻下任何一座城池的记录。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可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想不出一个有用的办法。
这时,完颜娄室却笑了起来,赞道:“城中守将还真是人杰啊!面对我十倍于其的大军,还敢如此算计……真想见一见他啊!”他转头对着卢克忠:“卢克忠!你去那长生镇里走一趟。跟守将说一声,只要他能投我大金,高官厚禄绝不吝惜,日后与我平起平坐,也不是不可能。”
“大帅……”卢克忠看完颜娄室的眼神像是在看疯子,这种情况下,东海人怎么可能同意投降。
完颜娄室很清楚卢克忠想说而不敢说的是什么,他又道:“你去招降的时候带一个民过去。跟他们明说,我们……不缺粮!”黄龙府万户冷冷说着。眼中、嘴角尽是森寒。
卢克忠瑟瑟抖了起来,他眼中的完颜娄室已经从疯子变成了魔鬼,“大……大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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