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才要怒道来历不明的女子,她才不想赐婚,却听文帝慢悠悠道:“江寄月乃江左杨之女,与荀家确有门第之差,但也不算不般配。”
皇后愕然。
她原先只是怒,现在却是气极了,江左杨,清流中的大儒,陶都景的老师,还死得那般不明不白,荀家要有这样的新妇,如何在世家面前抬得起头来?
皇后正要说话,文帝原先还算悠然的目光却一点点森冷起来,他似笑非笑道:“还是皇后觉得清流大儒,实在配不上你们世家?”
皇后被这话一问,如梦初醒,感觉身上在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世家与清流谁胜谁劣,端看文帝的偏好,虽则他依然重用世家,可也不是不欣赏清流,去年大选,还挑了好几个清流的女儿入宫,至今仍圣宠不断……
皇后忙道:“陛下误会了,只是这女子名节有亏,不似大儒之女,故臣妾有所疑惑。”
荀引鹤轻飘飘道:“她很好,原是我强迫她的。”
皇后急道:“引鹤,休要乱说话。”
荀引鹤道:“陛下在这儿,臣不敢犯欺君之罪。”
这句话说得简单,却很疯,皇后闭了闭眼,几乎看到荀家悉心栽培的参天大树,将被这只蛀虫蛀空,轰然倒地。
红颜祸水,美色误人,荀引鹤怎这般参不透。
荀引鹤正色道:“此事是我私德有亏,骂我没关系,只不要侮辱卿卿,她被我欺负已经足够可怜,还要蒙受不白之冤,简直比窦娥还不如。”
他转而看向了嘉和,目光浅浅地顿了下,没有特别说什么警告的话,但这话是说给谁听的显而易见。
文帝“唔”了声,道:“今日镇北王府上不是还有好些女郎?宁公公你回头让人传个口谕,让她们都要守口如瓶。”
宁公公应了是。
这个旨意下得看似随意,但隐隐已经透露出了文帝的偏向。
镇北王妃看了眼宁公公,江寄月是江左杨的女儿这是她之前没想到的,如今算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婚事的依仗是没了的,也很难说文帝现在的维护究竟是出于哪一层意思,但做错事的毕竟是嘉和,最好还是能给她求个从轻发落。
镇北王妃忙带着嘉和跪下,自行请罪。
其实她知道文帝正是器重镇北王的时候,为了不伤能臣的心,文帝都不会重罚嘉和,但理是这样的理,场面还是要做一下,该递的台子还是要递过去的,这样文帝才能顺台阶重拿轻放。
反正也不是头回了,这样的人情往来,镇北王妃熟得很。
文帝还没说话,荀引鹤却先开了口,他道:“陛下实不相瞒,臣赶到王府时,见到卿卿不堪受辱跳了湖,气得神志不清,恨不得能以牙还牙给她出气,还是卿卿安抚住臣,说镇北王如今正率兵剿匪,日后大召的北境也还有赖王爷守护,不能伤了王爷的心,更不能坏了文臣武将之情谊,唯有将相和,大召才能兴。”
镇北王妃心一沉,其实事情最后怎么收尾,大家心里都有数,但江寄月作为一个受害者说这样的话,会显得她格外识大体,能在文帝心里留个极好的印象,镇北王府这边更是白捡了个人情让她做。
这江寄月很聪明,又或者说是荀引鹤很聪明,他在为江寄月铺路。
文帝听了果然问道:“她当真这样说?”
荀引鹤道:“陛下有所不知,卿卿在香积山时,江先生不以男女为论,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她也爱看书,常常手不释卷,有时候臣与她辩书,还要被她辩倒。”
文帝笑了:“难怪你会喜欢她,能把你辩倒,她确实有些本事。”看着皇后,“朕都说了是般配的,皇后如今可信了。”
皇后只能赔笑。
文帝道:“那叔衡你来说该怎么罚,嘉和此事确实做得过分了,原是她要强占人夫,如今不仅欺负到范廉娘子头上去,还要拖无辜的江寄月下水,这不好好罚一罚,朕也没法跟自己的其他臣子交待啊。”
他的言下之意是,皇帝可不只有一个臣子的心要照拂,镇北王的名头也总有不好使的那天。
镇北王妃已经笑不出来了。
荀引鹤道:“既然卿卿都说了话,我自也要有些觉悟,才配得上她的格局。可郡主也不是头回这般欺辱人了,再不加以管教,恐酿大祸。不如这样吧,让郡主去道观里住一年,修身养性,改改这脾气。”
镇北王妃还没来得及欣喜,嘉和便嚷道:“我才不要去道观里,那里又冷清又没趣,规矩又多,去那儿与坐牢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文帝道:“是你做错了事去受罚,不是让你去享福的,别住一年了,什么时候明白了这个道理,什么时候再回来!”
镇北王妃可不敢让她乱说话了,忙压着嘉和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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