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门进去,何进笑问:“怎么就你一人?弟妹呢?”
沈知涯道:“我叫她先回去了。”
何进道:“也不陪陪弟妹,这些天都和我们一起厮混,让弟妹独守空房可不好啊。”
沈知涯笑笑,并没有答话,江寄月的身份特殊,他不希望别人认得她。
等沈知涯落了座,方才一直显得事不关己的荀引鹤看过来,问道:“她是谁?”
这个问题问得相当没头没脑,也有些不知所谓,席间起哄了那么久,荀引鹤不可能没有听见来寻沈知涯的是谁,可他偏偏还要这样问。
沈知涯拿不准荀引鹤的想法,只能保守回答:“学生之妻。”
宴席间氛围融洽,荀引鹤并非那种喜欢端架子的高官,连那些进士因为紧张连连出丑,他都没有生气,愿意给他们台阶下,明明是这样的温和,可须臾之间,不知怎么的,他的脸色就沉了,那盏握在手心里用来转移注意力的酒盏也碎了。
瞬间所有的声音都熄灭,大家都紧张地看向荀引鹤,而一头雾水的沈知涯更是噤若寒蝉,不知哪里得罪了他。
如果单纯是因为江寄月,也不该。先不论荀引鹤怎么可能认得出江寄月,就算认出来又怎么了,他不是根本不在意香积山么?
尽管沈知涯满腹疑虑,心如砧板上的鱼般煎熬,他也不敢问出口。
荀引鹤起身,他身量宽大,长相温润儒雅,道服穿在身上比旁人多添几分飘逸的出世之气。可他移步走来,每一步都让入世之人心惊胆战。
他道:“我有事要先行离开。”
何进瞥了眼沈知涯,忙挽留,荀引鹤淡道:“白日吩咐下人晒书,也不知他们是否收整好了,不回去瞧瞧,不放心。”
何进便没了法子,只等带着一众人送至一楼,看着荀引鹤登车离去。沈知涯被有意无意落在了最后,感受到了彼时天堂,此时地狱的滋味,非常不好受。
何进送了马车离去,转身笑问沈知涯,半是探究,半是责备:“看来尊夫人与相爷之间颇有渊源啊。”
沈知涯眉头一跳。
其实不怪乎何进多想,虽然荀引鹤离去时还找了个由头,像是没发生什么,可若真什么都没有,那酒盏决计不会在那时候碎的。
况且醉仙楼的酒盏他们都碰过,徒手碎酒盏需要多大的劲,他们???有数,好端端的,荀引鹤平白与酒盏较劲做什么。
何进拍了拍沈知涯的肩膀,把沈知涯的心一点点往下拍沉了。
倒是几个崇拜荀引鹤的并没有多想,只是自己捏了捏酒盏,发出更为敬佩的“哇哦”声。
*
荀引鹤拎着衣袍在马车上坐下,马车晃悠悠前行,他闭目了会儿,还是敲了厢壁。
侍卫贴着帘子问道:“相爷有什么吩咐?”
荀引鹤道:“沈知涯家住何处?”
侍卫道:“我记得沈相公住在柿子巷。”
荀引鹤道:“那去柿子巷,慢慢地走,路上遇见穿丁香色襦裙的姑娘就远远地跟在后面。”
侍卫从不多问荀引鹤的吩咐是何意,马上执行了。
荀引鹤掀起一角的车窗帘子,看着上京绚烂的霓虹灯火,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滴酒未沾,可怎么就醉得如此糊涂。
只是一个八九分相似的身影而已。
何况江左杨如此宠爱这个女儿,他当时明明去信想娶江寄月,江左杨又如何舍得把女儿低嫁给沈知涯。
他看过沈知涯的文章,中规中矩,并无多少才气,倒是那字写得锋芒毕露,是有几分野心的。只是当一个人的才气配不上他的野心时,往往会酿成大错。
荀引鹤劝过皇帝,但皇帝觉得江左杨乃当代大儒,却受陶都景之累,一夕之间声名狼藉,有些可惜,是以想格外开恩提拔沈知涯,来摆回香积山书院的名声,也算弥补江左杨。
殿试的事,荀引鹤奈何不得皇帝,于是他只能吩咐吏部先压一压对沈知涯的任命,也算对他的一番敲打,等日后把他外放贫苦之地,挫一挫那些不该有的野心傲气。
毕竟,香积山书院的名声实在经不起第二个学生折腾了。
可如果,江寄月真的嫁给了沈知涯,这样的外放安排,几乎等于送她去吃苦,荀引鹤有些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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