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理也不理,任他们一搭一唱。
郭世子差人牵牛出来,一脸好心地交到他手中,“其实小弟也很好奇,这牛肉要如何生食,不知坤达兄能否让我等开开眼?”
他本意是奚落一下张起灵,没成想对方会狠绝到这种地步。
张起灵出刀干净利落,野牛轰然倒地,还没感觉到痛苦就咽了气。然后他从牛胸口剜下一大块肉来,血淋淋的,咬下一口,漠然地咀嚼着。
最开始挑衅的刘世子一个没忍住,在冲天的血腥气中,差点把肠子都呕断。郭世子面色也很难看,也赶紧告了辞。
从那之后,不知为何传闻又变了,说是蛮族人生食人肉,搞得皇城人人自危,看见那三人都远远绕着走。
好像又回到他四岁之前的日子,没人愿意与他多说一句话,甚至是他的母亲。
一晃三年。
人说中原最美是春,百花开遍姹紫嫣红。宫中过春节很是热闹,像是永远不会落幕的歌舞升平,觥酬美酒。在张起灵眼中,却都是无声无色。
从小便是如此,他永远都融不进那种欢乐的气氛中。
过年过节可以让人忘却很多的不愉快,连海客海杏也与其他孩子玩乐去了。
张起灵独自坐在高耸的宫墙上,随后一个小小白白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那小孩穿一身很厚的袄子,外面还套着一条很厚的斗篷,像个软绵绵的雪娃娃。他趴在围栏外,脸贴着围栏,近乎贪婪地遥望着围栏内的孩子们疯玩疯闹,眼中流露出艳羡。
围栏像一道屏障,将所有的快乐隔绝开来。听得到,看得到,无法加入,无法拥有。
高墙之上张起灵远远地看着,那个小不点的背影看起来竟和他一样孤独。
张起灵很少会去注意周围发生的与他无关的事。
平常他待得最多的地方是校场。
开春后,校场里来了一批官家的孩子,由杜雀山将军负责传授武艺。就是在那种情形之下,张起灵第二回看见了小吴邪。
似乎是特别怕冷,春暖时节,他还是裹成了肉粽,半张小脸陷在斗篷里。
吴邪的对面站着几个比他高壮的男孩,看起来都要比他大上两岁。
他献宝似的捧出一叠纸来交给他们,大眼睛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
“我用了不同的字体来写,保证不叫解先生发现。”吴邪小声地说。
麻子看了一遍吴邪代笔的功课,满意地收入怀中,眼珠一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带你去玩。”
吴邪才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比起做那些学问,吴邪是更乐意习武的,却由于体弱不被允许。
事实上他不被允许做的事太多了,大部分同龄男孩儿玩的游戏,都被视为是危险的,与他无缘。
男孩们爬树掏鸟窝,点炮仗爆竹,甚至是打架挨训,所有这些,他都羡慕得不行。在他们自由奔跑的时候,他只能慢吞吞地跟着走,虽然即便真的跑起来,他也是跟不上的。
吴邪在长辈心中落了个知书达理、听话乖巧的印象,他却宁可没有。
他也只有用这种方式对他们施以恩惠,以求得一个朋友的席位。
爬高落低是孩子的游戏。
他们爬上了房顶,又爬上屋旁那棵高大的老树。吴邪努力地跟在最后,他的身体明明难以负荷大量连续的攀爬,可是他依然固执地坚持着。
“师父来啦——”不知是谁喊了声,孩子们沿着树干猴儿般地滑下,一溜烟跑个没影。
除了吴邪。他们早把他抛到不知哪去了。
吴邪双手死死抱着树桠,试图伸足去够下面那一根。张起灵看到他的汗水顺着鬓角,最后汇聚在尖尖的下巴,晶莹的一滴。他倒是一脸坚毅,只不过脸上泛出异样的红潮,由于皮肤白而透明,显得底下血色更甚,像是一碰就要流血似的。他整个人也像一片树叶,微微地颤抖,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松手落到地上。
杜将军气性大,都没注意到树上还有个人。奔进院门只见满院狼藉,怒不可遏,暴喝一声:“小崽子们反了天了!”
吴邪本就紧张,冷不丁被他一震,惊惧交加,脚下打滑,失足坠下来。
从这么高的树上摔下,岂不是连人都要四分五裂?
张起灵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他连自己的事都不愿意管。
惊飞的麻雀扑棱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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