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说话?”皇帝降下目光把她拢在肩头,“出去了一整场戏才回来,真的闹坏肚子了?待会儿回宫里,宣太医过来瞧瞧。”
她鼻子突然一紧,眼窝儿就湿了,低声道不用。
委屈填胸,压得她脚下步子拖沓起来,她恨他入骨,却也爱他入髓,然而他对她只是利用,没半分真情,这份嘘寒问暖还能持续多久,她真想开口问问他装得累不累,嗓子憋得生疼才没有张嘴。
她分得清孰重孰轻,盛茏在宫外等她,她要顾全大局,抛开自己的私心杂念,她也有尊严有面子,既然他对她无情,她又何必死乞白赖地贪恋他的好,横竖不过是下过蛊的蜜糖,蚀心蚀肺的痛她吃过一回,长了记性不会再上当了。
心绪打岔,脚下就拌了蒜,花盆底一抖就崴了脚脖子,她惊呼一声,拉紧他的手臂,瞬间磕出几颗泪珠,忙就势在他的衣袖上蹭掉。
皇帝掺稳她,伸手抹去她眼尾的泪意,轻捏着她的脖颈埋怨道:“瞧瞧,都病成这副模样儿了,还说不用,看下回还贪不贪凉!哪儿疼?肚子罢!”
见她又滚出泪,皇帝以为她是疼得受不住,叹口气儿道:“这又是何必,早说早回去歇着,难为你还陪着把戏听散场,这回吃大亏了罢。”说着,一卷袖口慢伏下肩背,肩头的螭龙彩绣收起张牙舞爪的神气,婉转盘起身子敛起卓然华贵。
“上来。”他偏过头,半张脸被宫灯照得剔透,低沉的嗓音一掠,很快就被巷尾吞噬了。
作者有话要说: 5号毕业答辩,这两天要准备,5号以后再更。
☆、旧人欢
她伏在他的背上,下巴轻轻扣在他的肩沿儿,似一件单薄的斗篷覆盖他,轻飘飘的没多少分量,却又如万里山河压在他的心头,比他的江山更锦绣。
皇帝载着心头的重量,举步维艰,却宁愿就这么走下去,风霜雨雪,只要有她陪伴。
星辉低落,巷中如积水空明,途径的太监见状都止住脚,背过身把头抵在宫墙上回避,纹丝不动。
她交紧手腕搂住他的脖颈,絮絮叨叨说起身边的琐碎,“前阵子太医到奴才宫里请平安脉,夸奴才气色好,奴才觉着应该是梁子的功劳,他做的饭食我总喜欢多吃些,还有来顺儿,多体贴一人,连奴才哪只钿子带歪了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说了一大堆人的好,独独漏了他,皇帝呷着嘴里的酸意道:“侍奉主子有功,那帮奴才,回头朕重重有赏。”紧接着又问:“朕对你好不好?”
再好不过还是假的,盛苡眼前朦胧,凑近他的耳边道:“当然好,只是谁还没有个疏忽的时候,要是哪天他们当差出了差错,您瞧在奴才的情面上姑且饶过他们,这会子就用不着赏他们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皇帝偏过头道,“你宫里的人,赏罚自然由你做主。”
离别在即,盛苡生恨,竟然也有些许不舍,她怒己不争,却也不为难自个儿,恨一个人有很多法子,对于皇帝,她不会报复,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必浪费双方的功夫,她只图斩断情丝,此生来世都不再跟他相遇。
盛苡惜时,觉着每一刻都来之不易,于是更加抓紧眼前这段时光。
她枕在他的肩头,侧脸印上他袍服上日月星辰的章纹绣,她平静地想,皇帝承载四方,她跟万物比起来何等渺小。
“术廷,”她轻轻唤他,仿佛把他的名字喊出来,他在她心头的分量就能轻减些,“您喝过京城里的油炒面儿吗?梁子说很好喝,是用牛骨髓油炒的白面……”
如果计划顺利,她明儿就能出宫,外头的地界那么大,她终于能摆脱这一方宫禁了。
“加熟核桃仁,上面撒上红糖,”皇帝接上她的话,回忆道:“朕从前做侍卫那时候可没少坐街面上喝那个,特别是寒冬腊月灌了一肚子冷风,下了值上茶汤摊子上来上那么一碗,整个人都舒坦了,别提有多暖和。”
她知道他能吃苦,这么接地气儿的皇帝想想也不多见,跟平时高坐在御案折子堆后的那人截然不同,这话说的带着些民间疾苦的痞味儿。
“等忙过这阵子,到冬至消寒节那时候,朕带你出宫逛庙会,庙门前少不了小吃摊子,管尧尧吃个饱。”
“奴才才没有那么馋嘴……”盛苡笑出泪,凉津津挂了他一脖子,怕他察觉出异样,忙揪出帕子拭去。
初秋的夜晚,凉风慢卷,人影双叠,盛苡听着他靴底沙沙作响,似落叶刮过地砖,从东六宫至西六宫,从月明至星稀,似乎走完了生生世世,却未曾留下一丝痕迹。
回到翊坤宫,盛苡坚持不看太医,只声称已经感觉好多了,她的心跳的厉害,心思烦乱几乎撑破胸口,她怕太医诊出端倪。
皇帝尾随她至寝殿,看样子晚上又要留下不走了,来顺儿忙吩咐人烧了热水,待皇帝洗浴完,又换了药汤,伺候盛苡入浴。
浴盆中浸泡的有圆柱形的大药包,盛苡探出脚尖试着踩入热水中,留心不被滑倒,来顺儿见她一脸紧张,笑道:“奴才记得您第一回泡药澡,一下脚儿惊得直叫唤,还以为踩到个人……”
盛苡躺下身,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喃喃低笑:“可不,滑滑腻腻跟人的大腿儿似的……”
皇帝倚在罗汉床上,眉头逐渐被里间的娇声笑语碾平,顺手抄起炕桌上的《揭子兵法》翻看着,一张张书影飞快从眼前掠过,把他的目光切割得忽明忽暗。
药香一缕缕钻进鼻眼儿里,拱得脑仁儿稀松,盛苡盯着金丝楠木的地砖发怔,眼前跳动着烛火模糊起来。
再睁眼时,皇帝正弯腰把她从浴盆中捞出来,她一瞬清醒,脚背擦着药包脱出水面,猛得抖了个哆嗦,被他一通嘲笑:“洗澡都能睡着,再晚会子,朕今儿晚就要搂着黄连睡了。”
盛苡不应,挣下身忙敛了里衣歪歪斜斜披在身上,出门吹了灯就背身趟在床上,肩背清冷覆着月光。
皇帝撞了冷脸隐隐察觉出不对劲,上床把她拨过身,支臂把她圈在胸前,“今儿怎么回事儿?怎么到处避着朕似的?”
盛苡慌张说没有,满身唬人心窍的药香,淡淡浸入他的心神,“奴才有恙,病祟缠身,唯恐牵连圣体。”
皇帝话语弱下去,吻上她的眼睑轻吟:“朕不怕,刚不是死活不愿瞧太医,说自个儿没事儿么……”
他沿着她的眉心鼻梁往下轻描,一手沿着她的腰线上抚,她的温柔细润缓缓充盈他的手心,是江山再握的一种牢靠的触感。
她的身子比以往这个时候更冷,他身上的温暖一点也渡不过来,盛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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