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守在这里的队正王伏宝来说,这段时间可谓是相当郁闷。他本是长安一个游侠,看不惯隋炀帝继位以来的种种暴政,便同窦建德在大业七年一同起义。两人当初都在高士达手下,高士达死后,窦建德收编了其残余势力一路发展至今。
窦建德对于自己的老伙计王伏宝可谓重用有加,王伏宝也算争气,东征西讨屡立战功,在夏国内部算是二号军事人物。去年窦建德率军伏击盘踞河北的魏刀儿,正是王伏宝大破魏刀儿的十万大军。可是,王伏宝这样的军方二号人物,怎么会来路边做了个小小的队正呢?
王伏宝也有话说啊,他本就是同窦建德一同起义的袍泽兄弟,窦建德收编高士达手下的人他还出了大力气,之后夏国南征北战也算立下了汗马功劳,窦建德自己率军南下征讨宇文化及,可是却只给他留了少量兵力在北边抵抗罗艺。
前些日子,他被罗艺手下精锐骑兵“燕云十八骑”突袭,几千人的军队被杀得丢盔弃甲,仅有几十名亲兵随他逃回来,本以为窦建德会看在他往日的功劳上饶过一次或者小惩即可,毕竟是窦建德自己带走了主力部队才导致王伏宝被击败。
可是窦建德竟然要直接撸掉他的军权,王伏宝本想找军师宋正本来求情,可是这刀笔吏不仅不帮忙,还在窦建德面前又参他一本,导致窦建德直接将他一撸到底来拦路了。
每每想到这里,王伏宝心中便是一阵愤懑,当初打下那小县城,就不该饶过这宋正本一马,如今反使得小人得志。不过过来之后每日也乐得清闲,暂时也没有不长眼的人来惹他。
看着眼前的马车和护卫在马车边上的十余个汉子,他不想理会,也并未接过银子,轻轻挥手,“放他们过去,没事别来烦老子,有事也别来”。
“是”,那士兵心中一阵激动,手中这些碎银都够他一年的军饷了,过几日拿下了魏县便可以好好潇洒一番了。他又跑过去,冲着王显招手,“你们可以走了,路上贼人多,仔细护卫着。”拿人手短,他也不忘关心王显几句。
“多谢军爷”,王显拱手,笑了笑,重新上马,招呼着身后的年轻人们赶紧过去。
伴随着栅栏开启,马车缓缓驶过,王伏宝虽然不甚关心这些破事,可是几日下来难得看见一次马车,想来都该是些什么富贵人家。
呸,他暗暗骂了一声,想着若是自己还是当初的游侠,又少不得要劫富济贫了。
一阵微风拂过,轻轻吹起了马车前边的帘子,王伏宝正巧抬头,看见了其中的一个妇人。
他眼中精光闪过,“等等!”突然出声。
王伏宝生在长安外城,先皇在世时也算得上长安街头的流窜人员,收保护费小偷小摸的没少干,后来听了一个道人点化做了个游侠,起义则是更后面的事情了。
他少年时在盛大的长安城的记忆,一直在心中,不巧的是,他刚刚正好看见了自己曾经见过的一个人,一位贵人。
出声之后,他才开始细细回忆,皇帝老儿来江都肯定是要把她带上的,宇文老贼确实有可能劫持了她,此处又正好是从宇文老贼老巢出来的路。
王伏宝上前,粗暴地拉扯开了马车的帘子,他看见了自己少年时见过的那位贵妇,萧皇后!当初的晋王杨广和萧皇后也算是一对道德模范夫妻了,过着艰苦朴素的生活,得到了隋文帝夫妇的一致认可,他们所行的众多善举之一,便是请求隋文帝赦免了一些尚且年幼的盗贼,王伏宝,正是其中之一。
他至今仍记得,二十多年前,他在长安街头了一个钱袋子被当场抓住,解送官府。关押了几日之后,牢头突然找上他说他走运了,让他赶紧出去。
于是,他见到了那位贵妇,她穿着黑色素净的衣服,连他街坊里的张员外家的如夫人都有所不如,听说她竟是晋王妃,萧妃告诉他和身边的少年盗贼们,他们被仁慈的皇上赦免了,她还开口教育他们出去要找个正当事做,不可再犯。后来听说,这是萧妃产子之后求得的恩典。
她柔和的声音和令人如沐春风的教诲一直被王伏宝记着,加之后来被高人点化,他才去做了个游侠儿。
如今,他再次看见了那张脸,虽然只是风吹起帘子一瞬的一瞥,但他坚信自己不会看错,那个女人是萧皇后,当初的萧妃,拉开帘子也确实证实了。
“皇后娘娘”,王伏宝收起了自己玩味惬意的表情,无论如何,是眼前这个女人改变了自己的一生,虽然她肯定不记得了吧。
萧皇后怀里还抱着昏迷的南阳公主,她心里正不断哀叹,这个女儿虽然主意正,可却是个倔强的性子,恐怕难以从隋炀帝被杀和丈夫背叛的阴影中走出来,但愿她将来不要太过伤心做出什么后悔的事情来才好。
正感叹着,就眼见前方帘子被拉开,一个中年将军对着自己行礼,直接叫出了自己的身份。出逃之前她便已经换了一身衣物,如今身上素雅的衣服想来不算招摇,这人怎么认出自己的。
见到眼前的贵妇有些错愕的表情,王伏宝主动解释道:“您可还记得开皇二十年,您求先帝赦免一批未成人的盗贼。”
萧皇后仔细回忆,“确实有这么一件事,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我老了,记不太清了,你是其中之一吗?”
“正是,当初您教诲我要干正事,我便去做了劫富济贫的买卖,后来又跟着高士达起义,想给老百姓求个好日子过。”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虽然他个人对于隋炀帝杨广的暴政十分厌恶,但是眼前这位却是隋炀帝的皇后,斯人已逝,在恩人面前,还是要留下些面子。
“原来如此,总好过做个江洋大盗。”萧皇后赞赏地点头,最近几个月也想了很多,丈夫的很多事情她心底里是明白的,只是劝诫了他也不听,如今有人当面说起,她也能理解。
“您几位,今日是要前往何处啊?”王伏宝扫视了马车内一圈,随后问道。
“我们想回京城,这位将军,我奶奶当初既然对你有恩义,可否放我们过去?”宇文禅师赶紧插话,他有预感,在这里停留越久,就越危险。
“好,我这就放你们过去,前边还有几个岗哨,我给你们写个文书,也好通过。”
“如此,那边多谢将军了。”宇文禅师拱手,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居然还是萧皇后当初结下的善缘。正当王伏宝下马车去写文书的时候,前方传来一阵马匹嘶鸣声。
一阵风烟之后,宇文禅师看清楚了,来人身穿黑色丝衣,头戴一个明黄色发髻,一张国字脸显示出几分威严,胯下一匹白色马儿显得极其俊美,身后则是几十个随从。
身前的王伏宝则是脸色铁青,不情愿地上前跪下行礼,他身边的士兵们也跪着,高呼“夏王”。
完了,宇文禅师心中大惊,窦建德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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