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温柔的声音带着无奈,更多的却是满足的喜悦。那般温声细语,不知在年少时抚平了他多少狂躁的心绪,送去了多少蜜语柔情。
尾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下,木裴的眼前浮现出昔日女子明丽的面容,渐渐地,与面前少女的脸交叠重合,令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想触碰床边人的脸庞。
阿玉……
他竭力张口,喉结滚动却只发出一两个含混的音节。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孱弱的病体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少女望着他竭力靠近自己的那只手,眼中流露出悲悯之色。她伸手握住木裴发颤的手,闭了眼,退回了几乎要克制不住的泪水。
“父皇……”再睁眼时,她神色如常,对着他极其粲然的一笑,尽释前嫌,“平儿不怨你,母妃也从来没有恨过你。直到她离开,她的心都还系挂在你的身上。她对你的爱,足以包容一切。父皇,她是爱的。”
本以为自己足够坚强,没想到说到最后,还是哽住了声音,阵阵潮意涌上眼底。
她将掌中的手握紧,笑得安抚柔和,“父皇,平儿也不会恨你,纵然你对我没有养之情,却也有生之恩。”
她的一番话彻底将木裴波动的情绪稳定下来,望着少女清丽的眉眼,这个一生恣意的帝王惟余两行噬脐莫及懊悔泪。
她无言注视着罗帐中与她骨血相连的男子的脸,心里最后的一点怨也随着他浑浊滚落的泪水消散不见。
微温的指尖轻柔的拭去他脸上的泪花,少女眼神温柔,唇角含笑,“父皇若累了,尽可以安心的睡去,平儿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她卸掉了以往冷漠的外壳,此刻笑意温暖明丽,握在掌间的手紧了紧,慢慢地往心脏的位置靠近了几分。
少女身上散发的暖从掌心源源不断的传到四肢百骸,僵直许久的身体仿佛汇入了一股暖流,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心。
见木裴的视线始终胶着在她的脸上,少女浅浅微笑,“母妃说平儿跟她长得很像,惟一就是缺了点父皇的英气。”
他听到这话牵动了下嘴角,想笑,却乏力的厉害。他知道他快不行了,呼出的气息轻得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明明想睁大眼,眼皮却是越来越沉重。
生老病死,不足为奇。可是啊,他多想再多看一眼她,这个让她亏欠负疚的少女。
她是他最小的女儿,本应被他捧在手心尽心呵护,他却亲手将她从高位拉到泥潭。
怎能不悔恨?
如何不悔恨!
他本以为作为一个励精图治的帝王,他对得起天下人,不想在她的面前,统统成了狂傲自负,自以为是。
可是我的孩子啊,我亏欠了你那么多,你如何还能待我至此?如何还能心无嫌隙的再唤我一声“父皇”?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我定要将你捧在我的怀间,尽我所能为你撑起最明朗的一色天空。
源源不断的暖流从少女心脏的位置传递到木裴冰冷的身躯,他想握紧少女的手,紧一些,再紧一些,但疲乏的无力感让他没有任何气力。是惩罚吧,作为他半生风流不负责任的惩罚,他初尝温暖,却无福享受。只能亲眼看着他的生命在他亲生骨血的手中点点流走,抓也抓不住……
带着无尽的懊悔与欣慰,凌帝木裴,于落霞满天的傍晚,薨于宜安宫。临逝,惟幼女广平侍于榻前,帝安,以笑亡故。
落日余晖艳如火,晚霞绸般铺在天际,天地间寂静无声,惟宫装长裙迤逦拖曳,在铺满落红的青石砖上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一路缓行至玉纤宫,未入宫门,就听悠扬琴音缓缓流出,和着微风,大有清风送暖之势。
那个坐在玉兰树下的男子,容止清雅,眸光温润,纵过几昔,未曾改变。
他的笑意还是那般干净温暖,安抚人心。她抬脚举步,一点一点的向着她的温暖靠近,步步坚定,那温暖,唾手可得。
低垂的视线映入飘扬素洁裙裾,他停止抚琴,目光向上看去。
但见,那乌发素衣的少女,目光清亮,笑意温然,望着他,轻轻启齿,“莫璃,我为你起舞一支,可好?”
百花明艳似锦,面前人儿脸上的飞红呦,竟比那桃花还要娇羞动人。
余晖倾洒,飞红满天;
情动惟此一舞,此生莫要相离。
番外十一
布阳谷今日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春风送暖,花蝶交舞,一池碧水与日光相映,洒耀眼光芒。
在后山溪流的草坪上,人影相错,笑声不断。
“都这点了,人怎么还没到啊?”兼济天下,身为武林盟主的花乞儿歪斜靠在梨花树干上,眼瞄着在草坪上悠闲笑侃的众人,脸上写满了不耐。
“乞儿,再等等,木姐姐和莫璃哥哥已经去接应了。”欧尹坐在花乞儿身边,柔声宽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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