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格尼尼接过,先是用它擦了擦脸,然后粗略地擦拭着手臂,瞬间觉得清醒舒畅多了。
“如果不是阿希尔去叫我,我都还不知道您病了这么久。”
大师怔了怔,有些不自然地说:“那小子竟然跑去找你了?他人呢,简直是不像话!”
将毛巾放到水盆里,夏洛琳不赞同地回应着:“阿希尔哪有不像话,您不要苛责他——他为了照顾您已经三四天没合眼了。女仆没法接近您,尽管您病的那么严重。生病都这样大脾气,也只有阿希尔才能忍受您啦。”
帕格尼尼听着学生的数落,完全无法反驳。他眼神里有了些担忧:“阿希尔他……”
“我让他去睡了,老师,放心吧。”夏洛琳到了杯温水递给了他,“从我来这起他一直睡到现在,我手脚很轻,没有弄出很大的声响。”
再一次给帕格尼尼续了一杯水后,夏洛琳试了下大师额头的温度,发现已经不烫了。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听阿希尔说,他已经高烧了好几天了,着实让她担心了一把。
夏洛琳去厨房端了碗粥、清汤和松软的面点过来。帕格尼尼身上的病痛似乎彻底去除了,在她的照顾下,他在吃掉了绝大部分食物后,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已经不想再躺下的帕格尼尼在披上毯子后,让夏洛琳打开了窗子拉开了窗帘。晚风很轻,流动的空气带动了大师鬓边卷曲的发,就着室内的烛火,她瞥见了那一头斑白。
时光和病痛总是会让人轻易地老去。尽管来巴黎是来养身体的,但帕格尼尼的音乐会已经越来越少。现在的他,已经不像她初次和他见面那般,极富激情地肆意在舞台上演奏小提琴了。
帕格尼尼在老去,他的沙漏已经静静开始了倒计时。
发现学生突然红了眼眶,大师有些诧异,忙问她怎么了。
去它的缄默,去它的不可变更,夏洛琳只想让这个老人可以安安静静地度过他的晚年,不要劳心劳累,不要被病痛折磨。
“老师,明年你不要去——”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苍虬的手指竖栽在了唇边,以一个静默的嘘声。
“孩子,不要向我透露未来,不要告诉我不该做什么,对你不好的。”
大事慈祥的微笑让她痛心,她后退一寸,一个“可是”刚冒出来,就被大师强制却轻柔地捂住了嘴。
“嘘,安静。说太多,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呢——我一点都不信任上帝,他总算喜欢捉弄我的生命。”他向她眨了眨眼,“不需要的,夏洛琳。这是我的人生,我已经满足了,不需要别人再为我付出什么了。”
他望向窗外,轻轻松开了手。
“这是为什么,我老看那个孩子不顺眼。我很担心你,夏洛琳。”帕格尼尼轻轻地叙述着,“可你们的遇见那么不容易。你为了他可以失去小提琴,他为了你可以低声下气来寻求我的帮助……”
他执起她的手,像简述一个真理般说道:“真爱不容错过,真爱理应被成全。”
在帕格尼尼的心里呢喃着一句——愿爱可以创造奇迹。
夏洛琳吸了吸鼻子,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她知道了,这个固执的大师绝不会愿意听她的预言,他接受他人生里的一切美好和伤痛,也希望她可以得到最好的爱和生活。
“拜给您了,只不过——”她撇了撇嘴,“老师,这个时代的牙医太差劲了,您不要听他们的话!”
“是是是,你可打住,”他有些惊恐地看着她,连忙吩咐道,“我的加农炮在那,别废话了,你快去取过来,我要听你拉曲子!”
……
悠扬不绝的轻快琴声最终将阿希尔唤醒了。他一看时钟,夜已经深了。医生再次问诊过后,帕格尼尼终于被确认脱离了这次重症。
松了口气的阿希尔在送走医生后忙去招了辆马车,准备让忙了一天的夏洛琳回去休息。
道别时门前时不时有马车经过,夏洛琳有些好奇是不是有什么盛会结束了,阿希尔一拍头才想起来今晚是李斯特和塔尔贝格的沙龙对战。错愕不已的小提琴家才知道,她今天错过了什么。
来不及了,她错过了爱人很重要的一次钢琴演奏,不能在错过给他的拥抱吻掌声和赞美了。
疾驰的马车伴着车夫响亮的挥鞭,在夜里格外惹眼。等夏洛琳回到家,她看到楼上已经泛着微微的烛火了。
开门,她没有点烛台就抹黑攀着楼梯扶手上楼。慌乱的快步让她踉跄了好几次,幸而扶着扶手才没摔倒。
“弗朗茨——”
她推开门,第一次忘掉了这个点这样大声呼唤一个人的名字是多么失礼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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