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厨子手中接过金黄焦香的长身烤鱼时,祁墨差点哭了。
好香,怎么会,这么香。
大约是后山溪水陡峭的环境,后山溪水里的鱼也锻炼出了一身嫩滑弹牙的腱子肉,抹上学院资深十年老厨的秘制烤料,大火着色,小火慢熟,香的祁墨只会呜呜叫。
鹿穗嘴角沾着火红油亮的香料,一脸茫然地看着师姐眼角打转的泪花。
心想这玄虚山的伙食莫不是混着鸟屎味的空气,好好一个师姐,活像半辈子没吃过好东西。
看给孩子馋的,边吃边哭。
鹿穗哪里知道。
房心殿辟谷成习,根本就没有伙食。
她吃的,真的是鸟屎味的空气啊。
祁墨的眼泪争先恐后,吧嗒吧嗒往下掉,鼻子眼圈通红,看上去好像真是受了什么天大的虐待。鹿穗正犹豫,下一秒就看见祁墨泪流如瀑急急摆手,手势打出残影,鹿穗恍然大悟。
鱼刺卡喉咙了。
被捅了个对穿也铁骨铮铮流血不流泪的祁墨,为一根鱼刺弯下了她的脊梁。
向后弯,因为鹿穗撸起袖子要给她拔。
“师姐,那些人说的话,不必往心里去。”
鱼刺解决,两人齐齐松了口气,继续坐下来进食。
鹿穗犹豫了一下,烤鱼捧在脸前,盯着它小心翼翼地咬一口,含含混混道,“我师父说了,仙盟这项合办规定,从拟定到施行,才不到两年,那些老不死的一天一个想法,只有肠子没有头,根本不考虑实际情况。”
用一张如此乖巧可爱的脸蛋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实在有些惊悚,偏偏鹿穗一脸正常,将她师父说的话原封不动、一本正经地转述给祁墨:
“还有这些走班选课制度,全是瞎xx乱写,也不xxx看看实际情况,脑子里进xx和xx了才会这样xxx……”
祁墨:真是鸟语又花香。
只要和鹿穗聊几天便不难发现,“我师父”出现在这姑娘话里的概率,好比“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出现在马哲简答论述里的概率。
那一定是个顶顶好的师父,祁墨想,不无忧郁,导师这回事就像踩盲盒,全凭天意,还不能自选。
她又想起了床榻上不知何时更换的崭新被褥,还有新衣柜里刚装填好的一柜琳琅满目的新衣服。
这些糖衣炮弹!祁墨含泪吞下第三条烤鱼,满足得快要晕过去。迷迷糊糊中想,算了,炮弹就炮弹吧,好歹是甜的呢。
人生难得糊涂。
祁墨的毛病很多,上至失眠睡不醒,下至体能低血糖。
还有一个根据特殊场合看情况犯病的,就是醉饭。
尤其是和较熟的人一块吃好吃的,吃了三十分钟的效果堪比喝了三斤。四条烤鱼下肚,尽兴处她拍拍鹿穗的肩,高兴道:“来穗子!我还没见过呢,你们主修相一山的,平日都在学什么呀?”
鹿穗醉的也是半斤八两:“师姐我跟你说你幸好没选这一门,每天练习画符画的手抽筋,背咒箓背的脑抽筋,练祈舞练得腿抽筋……”
祁墨:哦哦总之就是哪哪都抽筋……你刚刚说什么我没选?
饭醒了大半,祁墨唇角一僵,卡在那个弧度不上不下。
好小众的文字。
她怎么不知道,修行这种凭天赋缘分的事,还可以自己选专业的?
脑海中,原先好像忘了什么的警示愈发强烈,烙的她脑仁嗡疼。
“对哦。”
鹿穗“呵呵”笑,捧着烤鱼歪了歪脑袋,杏眸一弯,漆黑的瞳仁里仿若压碎万千流光,那一刻,简直是“笑意盈盈”这个词的活体化。
“我忘啦,师姐受了伤,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
失忆这件事,是祁墨刚穿越那几天和鹿穗初见面就提起的。
当时的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就像一张纯洁的草稿纸,那会没甚所谓的事情,如今再提,竟然产生了一种幽微的危机感。
尤其是,祁墨没办法忽略,这种来自内心潮气角落的危机感,毫无疑问,正对着面前这位高山流水的饭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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