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和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师傅,徒儿有负诸位师伯期望,却是空手而归。”
“空手而归?”张真人哭笑不得,“险险就把你一身修为加一条xìng命丢在了镇国寺中,那才是一去不归!”
只见张真人一拧身,带着俞和化作一道狂风,直入后屋去了。无央禅师身形一闪,也不见了踪影。
六皇子周淳风有些发懵,看到大屋里坐着另外几位高人,便也进了屋,朝那四位真人团团一拜道:“我那俞兄弟,可是怎么了?”
百灵叟嘿嘿一笑:“六皇子殿下,你可交得一个好兄弟!那小子为了大涅钵盂,甘受镇国寺的万佛说法大咒。老和尚们的如意算盘,本是想给俞和暗暗种下一道佛念。可这小子不知道哪儿来的执拗xìng子,竟在周天佛陀教化镇压之下,硬生生昂着头站了差不多百息,结果真元枯竭,内丹破碎。如今虽无xìng命之忧,可道行打落甚多,若无天大机缘,此生再难复返还丹境界。”
“啊?”周淳风心里咯噔一声,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他虽不能炼气,但在宫中耳濡目染,道门丹法节次自是懂的。结丹无望,那便意味着长生问道尽成了泡影。
“这可如何是好?”周淳风茫然的摇着头。
百灵叟冷笑连连,“咔嚓”一声,竟将坐下太师椅的扶手捏成了一掌木屑,“好一群老秃驴,将俞小子逼成了这副情形。万佛说法大咒被破,却又设一计,恬不知耻的叫个妇人出来搅局,存心不肯将大涅钵盂借来一用。他们不仁,休怪我们不义。此间事了,老头子我非要在他寺门口摆下先天正反两仪生灭大阵,不将他几个肉身罗汉打回原形,难平我胸中恶气!”
百灵叟这话说得杀气腾腾。大屋之中,除了明素真人不言不动之外,章炎真人冷哼了一声,手指在剑鞘上微微抽搐,一道凝如实质的杀机冲天而起。长桑真人搓了搓手掌,十指间隐隐有赤霞雷火缭绕,呼应着百灵叟那毫不掩饰的森然杀机,三位真人的气势,登时让这大屋中一干物事瑟瑟发抖,空气冷得如置冰窖。
四位真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六皇子身上一转,周淳风脚底骤然发软,悚然跌坐在地上。他周身寒毛倒竖,冷汗出如泉涌,霎时间内外衣衫尽湿了个透彻。
且说张真人挟着俞和到了后面,推开了一间空屋的木门,将俞和扶到榻边坐下。二话不说,先扣住俞和的寸关尺三脉探了探,眉头登时拧成了一团,深深的叹了口气,他自怀中出了一个镶金的玉匣,甫一摘下匣盖上的符箓,登时一股药香散了出来。
匣盖一开,里面垫着一块冰蟾软革,片片寒雾中,是一丸樱桃大小的米白sè丹药。
张真人小心的拈起丹药,径自硬塞到俞和的口中,这丹药合津即化,咕咚一声,落进了俞和的腹中,那股子浓郁的药香气,顺着他的口鼻和周身毛孔,不住的溢出来。
俞和张口想说话,可张真人怒瞪了他一眼,师威深重,让俞和只能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只看张真人左掌抵住了俞和的额头神庭大穴,右手取出了一根八寸长的牛毛金针,嘬口吹出一缕五行火炁,烧了烧金针,手腕一翻,竟把这金针直插进了他自己胸口的玉堂大穴。
俞和猛吃了一惊,张口呼到:“师傅,你这是要做什么?”
“休要聒噪!”张真人把眼睛瞪圆了,怒斥了一声,“你个不肖孽徒,怎么生得如此木头脑袋?那皇后和四皇子的死活,跟你什么关系,你居然为了他们自碎内丹,你这是迂了还是傻了?还是叫那六皇子灌了迷汤?英雄侠义是吧?舍己救人是吧?自碎内丹你当是儿戏?你这是自绝了仙缘,你知不知道?等人家两兄弟将来做了皇帝与亲王,显赫尊荣,谁还会记得你这个废人?”
张真人劈头盖脸这一顿厉声斥骂,直让俞和头也抬不起来,他嗫嚅道:“弟子知错了,师傅息怒。”
“息怒?我还息怒?”张真人一张嘴,好似连珠炮仗,也顾不得高道风仪了,那唾沫星子飞溅到俞和的脸上,“我教你识字读书,把你送到罗霄剑门,你这才刚有了那么一点点成就,便去自作践!如今倒怎么跟宗华与云峰交代?好端端的来了一趟京都定阳,为了几个毫不相干的凡俗之人,把自己内丹碎了?你可知道,内丹一碎,灵根消弭,此生再难重踏道途。”
俞和只垂着头,不敢抗辩,他心里也知道,自己此番是太过托大了。但他的本意,倒并非全是为了借宝救人,只因当时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子岔火,令俞和倔强着,不肯对万佛低头而已。
“也算是我与你结下了此一段孽缘,命中合该有今rì一坎。幸好为师身具先天乙木灵根,此乙木道体最能治愈伤创,待我以金针截脉之术,将我这道灵根以贯顶之法渡入你身,先天乙木生炁当可助你重结内丹,再续道途。”
“师傅万万不可!”俞和这才知道张真人自刺金针是要做什么,他竭力挣动手脚,要从榻上跃下。
可张真人运指如风,眨眼间封住了俞和的穴道,登时俞和身子僵住,张口也不能言。
只听见张真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俞和,我这一身道行,百余年未再寸进,自知仙缘已走到了尽头,此生地仙果位无望。留得残躯,也只为找个左真观一脉的道统传人。你与我不同,你修道两年,便已有还丹成就,不出百年,或能抱得玄珠,地仙可期。你我师徒缘分一场,我却也未能授你什么,区区一道灵根,便算是为师能为你所作的最后一件事情吧。你今后也毋需担心,为师虽失了灵根,也只是一身道行再不能修进而已,尚有千年寿元可活,倒也没什么缺憾。”
说罢,张真人一挥手,就要把那根八寸金针,尽数刺入胸口玉堂大穴。
俞和瞪圆了眼睛,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嘴巴不停的开阖,却只能发出哑哑的声音来,那泪水,好似喷泉一般的涌出。
就在这时,只见张真人身后有人影一闪,无央禅师伸出手掌一拍张真人的肩头,张真人胸口那根金针,“嗤”的一声倒shè了出来。
张真人一回头,见是无央禅师,他沉声问道:“大师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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