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看不懂他娘是什么意思,只以为娘亲心疼他,于是笑得傻乎乎,“娘,您别哭,阿尧带您过好日子。。。。。。。。”
娘亲却蓦地哭得更凶了,“别去,别去!有机会你就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
岑尧不听,不信,犟着性子跪到了主院门前。
天上下着雨,门口的丫鬟婆子在檐下嗑瓜子,嬉嬉笑笑的指着他,等到笑够了,这才慢吞吞的进去通传。
这一传话,又是许久的功夫。
岑尧膝盖都快跪肿了的时候,才被通知可以进屋了。他的满心期望和欣喜都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渐渐消散了,恍恍惚惚的想起他娘叹息哭泣的脸庞,朦胧之间好像懂得了什么。
只是他依旧抱着执念,不撞南山不愿回头。
直到他被人推了一下,跪在地上,听见上方的主位上传来轻轻地嗤笑声,“抬贵妾?就凭你考了个举人?”
夫人依旧像是端坐在云间的神佛,高高在上,那张容颜是模糊不清的,只觉得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傲和优雅。
她微曲着指,以一种极为优美的姿势拿起茶杯,茶盖在杯沿口轻轻划过,然后发出一声嗔笑,“淞儿也考过举人,棠儿也考过,若是人人都如你一样这般要求,岂不是将这位份升降当成笑话?”
言语间,好像将他当成了什么不懂事的孩童。
只她语气是温温柔柔的,面上也带着笑,看上去竟然如同慈母一般有种无奈的样子,似乎是岑尧在无理取闹了。
她又转过去看旁边的岑尚书,“夫君如何看呢?”
岑尧明知道不可以的,可他还是忍不住朝着名义上是他爹的那个人看过去,眼睛里露出些许的期冀来。
同意吧!同意吧!他所求不多,只想给他娘求个体面。
然后他听到岑尚书淡淡地,似乎丝毫不在意的声音,“到底是个喜庆事,找账房拿个五十两银子来赏吧。”
岑尧的心“咔嚓”一声,就在这对夫妻的一言一举中碎成了渣。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从这具躯体里脱离了出来,飘在半空中冷眼旁观着。
他看见岑尚书喜怒不辨的脸,看见夫人意味不明的笑容,他们的面目都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的可恶和冷漠。
他好像不应该在这里。
他是个陌生人。
他不属于岑府,他应该逃离这个地方,这个可怕的、冰冷无情的、压抑的地方。他又想起了他娘亲的话,“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
岑尧突然站起来,疯了一样的往外冲,他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只知道他要逃离这里,继续待在这里,他会死的。
跑到院子里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的脚绊了一跤,岑尧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听见有下人在不屑的笑,“不过是考了个举人,得意什么!”
是啊,岑尧趴在地上想,他只不过是考了个举人而已,举人过了还有贡士,贡士过了还有进士,进士过了还有再往上……原来还要考那么那么多。
他现在才只是个举人,太渺小太渺小了,连想给他娘升个位份都没资格。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岑尧极缓慢的眨着眼睛,他看着那些讥讽的下人,看着远处那装饰奢侈的主院,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坚定过要往上爬的心。
野心在滋生,恶意也在疯长。
他要站得高一点,再高一点,高到他能够自由做主的位置。
那天晚上一拖再拖,岑尧还是慢慢的走回了院子。
门前,娘亲早就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不知道等了多久,看见他浑身脏兮兮的狼狈样子,却是眼睛一红,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一般,什么也没说,只含着泪把他往屋子里领。
岑尧却顿在原地,他倏地露出一个笑来,说,“娘,我要走了。”
像您说的那样,我要飞得高高的,远远的。
继续待在岑府,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要走出去看看,去寻找机遇,去为自己找一个好老师,去遇到那些和他一样志同道合的朋友,他要——
为自己博一个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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