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先生并没有因为他要来就多有什么不一样的交代。俱散不知道手上的“陌上桑”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知道这件物事老爷子他十分看重、更有着极大牵连,但内里究竟是什么,俱散不知道。
所以弃戈说道他不知道拿不拿得动这“陌上桑”时,俱散真的没有话说了。
看来这“陌上桑”是不寻常的,不是一开始他和颜仲所想的那种不寻常,而是究根探底的那种“不寻常”。
弃戈却先说话了。“所以我还是不想动你,我只将你留下,然后看看,这僵持之中,此次因那‘陌上桑’而起、如今汹涌不休的水到底有多深。”
俱散有些明白了。
那弃戈下山来,重入这小城的纠葛中,为的不就是一个搅局?只要那场子搅得够大够乱,他又何必在乎这游戏该怎么玩?
但俱散就等不得了,这事不该乱,这“陌上桑”一事起得是大,但到此为止,该当够了,若不然,又有谁来控驭这越趋脱缰之局?
弃戈只感到眼前一花,俱散已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老爷子的起家是很艰辛的。”
勾函说这话的时候望着路灯,似乎要从那些光亮中间找到点什么凭借似的,在旁人的面前叙述老爷子的故事,对于年轻的他来说,那分量是沉的。
“老爷子出身在阖城所辖几乎最偏远的一个镇子,莫说他年轻时,就算今天,那里的人们要坐上火车也要先跋出镇子三十里。老爷子却在那里出生长大,直至十七岁到这城中。
“然后读书入仕,执掌阖城,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其中种种风云涌动、狂潮揽卷,自是不在话下了。
“但人执牛耳之先,却不免诸多难处,何况老爷子并非白道门阀出身,只身闯荡,最少臂助,当年打拼攀爬的日子,真的是艰难的。我们后来之辈,又当了个今天这样的时候,自然很多契机,但当年的老爷子,确实是不易的。
“不过老爷子却也不怎么提及那些惨淡与坚持,莫说是我这样后来的人了,甚或于苏、叶两位把舵、他们也未曾体悟太多当年老爷子的路与念头。
“只是‘陌上桑’之事一出,有些事情、纵然是老爷子,也要透露一二的,我出来之前,苏伯伯就曾经和我说过一番话。”
左然凝目听着,勾函的这一场话,终于要说到正题了。
“当年老爷子在这城中做的第一份事,却是财务部所的一个闲差,原是薪水丰厚,也没有太多麻烦的,但老爷子一心所念,只是要往上走。
“当时正好有一个空缺,老爷子要补,但那空缺是个机要所在,一时之间,这阖城白道门阀的青年才俊都有觊觎,争竞太烈,就算是老爷子的德才,也不敢说能如愿的。所以,他还要谋些别的法子。只可惜,那法子损失过烈,其中隐晦,不足外道,但却被一桩事物流传下来了。
“没错,那事物,便是‘陌上桑’了。”
阿洛看着九太岁的脸,那脸上似乎蒙了一层暗色,教他不容易看清表情,九太岁的声音也暗淡下来,阿洛知道,只因他所说之事是这一场纷争的关窍。
却听九太岁道:“那法子若是放在平常人想,虽有失舆论,但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纠扯,可惜那却是老爷子做来,就难免多生枝节了。”
“究竟是个什么法子?”
“要问这个,却须知当年老爷子在家乡镇上,是有过一个发妻的。”
见阿洛双目抖睁,自是心头震动,但九太岁却无丝毫玩笑的意思,接着道:“镇上世居的人,婚配都早的,更何况是在那个时候,老爷子十六岁便有了婚契,及至到了城中读书,二十一岁又返乡完婚。
“但当时的老爷子,底子单薄,却还无法将妻子携来城中同住,于是两相分隔,疏于相见。其时的同僚,也少有知道这一节的。”
“这么说,老爷子莫非有子嗣?”
“却不是那么回事,当时老爷子思及自己事务太杂,这子嗣的事情就耽搁下来,本是打算有所升迁之后再图此事。但就连他自己也不曾想到,终有枝节横生。
“那便是当时老爷子所在那一部顶头上司的千金、竟爱上他了。”
话至此,阿洛已知大概,想来以老爷子当年的潜忍,为了能有所攀升、纵使是家中仍有发妻、怕也是与那千金小姐相好了的。
九太岁却似读懂他的心思一般,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事情却不只是那么简单,老爷子家乡结发本是家中长辈的主意,但谁曾想两人之情却未必因此就淡了,何况两人终究有夫妻之实,是以老爷子的权宜确留下太多不妥。
“老爷子的发妻真名少有人知,但这些年来知道此事大概的人,大多称她一声敷娘子,她虽是个乡民,但为人见识却是大大不凡,以至于能够留传于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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