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这次是病了。 自从母亲住进这套房子,我就莫名其妙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哪儿不对。我们刚刚搬进这座大楼时,我听说,这座大楼的动工建造日选择得不好,冲犯了中国旧时民间传说中的“太岁”。太岁是民间一种颇为特殊的信仰,它与天体崇拜有关,但又不代表任何星体,也不象征某种天象,有人说太岁就是岁星(即木星),是主宰一岁之尊神。它左行于地,在地下与天上的岁星做相对运动。如果在太岁头上动土,就会挖到一种会动的肉,既太岁的化身。日后,住进来的人若精神荣盛,命运的兴旺还不至于怎么样,若身体不佳,命象衰微,就会遭到丧亡的灾祸。我早就听说过“胆敢在太岁的头上动土”的说法,但我一直认定这是一种虚妄之说,认定“太岁”是个非实体的想象物,是人们根据需要而想象出来的,无非是民间的风水先生的玄言,是为现代科学所嗤之以鼻的。所以,我从来也没有往心里去。 这会儿,我看到母亲的样子,仿佛忽然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我在母亲的房子里走来走去,试图找到是哪儿不对劲。然后,我犹犹豫豫地说,“妈妈,我觉得您这房子的位置不好。” 母亲说,“别乱想了。” 我脑子里继续琢磨着,嘴上却不再说。 我拉母亲在床边坐下,她这时似乎已经缓过来,呼吸显得平缓,脸色也不那么发青了。她一边用手摸着床栏、褥垫,一边很感慨地说,“好不容易从以前的日子里熬出来了,这么好的房子,这么好的床,就我们两人,再也不用受谁的气了。可是……唉……”她说话的神情仿佛是将要永远失去这一切似的。 我心里一下子莫名其妙地难受起来。 为了分散她对于自己呼吸困难的专注,我和她说起了在饭厅里遇到的那个叫尹楠的男孩儿。母亲是个读了一辈子书的有知识的女性,的确也经历了种种苦难。但是,她的性格中始终磨不掉那股天真与浪漫的气息,她的心思像个小女孩儿那么容易分散。这会儿,当她第一次从我的嘴中听到有关一个帅气的男孩子的消息时,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完全转移了。她一边询问我和尹楠的情况,一边呆呆地沉浸在幻想的前景中。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十五:永远的日子(6)
我没有对母亲说出我对她的身体情况的预感,因为我已经意识到了她可能和我的预感一样的不妙。我脑袋里空空的,中午在学校饭厅里的事情已杳无踪影。我站立在房子中央一动不动,注视着|乳白色的吊灯在洁净的墙壁上投下的阴影。 然后,我便从母亲的房间出来。我的脚鬼使神差地直朝禾寡妇的房间走去。 禾正在一边吸烟一边翻着书,房间里烟雾腾腾。 她的冰箱坏了,一进屋我就听到巨大的嗡嗡声。这声音和缭绕的雾气,使得她的家里像是一部科幻影片的室内场景,一个缩小的宇宙之谜。 我走进她的房间,站立在门厅一动不动,这一天发生的所有的事都像在梦里一样一件连着一件从我的眼前掠过,我脑子里满满的,却呆呆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怎么了?”禾问。 我不出声。我的脑袋里装得太满,以至于觉得她房间里的嗡嗡声干扰着我听觉和神经,似乎它还要渗透到我的脑袋里边去。我用力拒绝着那声音,说,“你的冰箱坏了。” “我知道。”禾坚持问我,“你怎么了?” 我重复地说,“你的冰箱坏了。” “我知道了。难道你是专程来告诉我冰箱问题的吗?” 我又不出声了。 我试图排开那嗡嗡声,把心里的东西如同倒“垃圾”似的倾倒出来。然而,那声音却奇怪地像烟雾一样缭绕在我的耳边,占领着我的思维,甚至爬满我全身的皮肤,硬要再钻入我的脑子里边去,我感到一阵头晕,僵立在那儿,一时觉得孤立无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禾熄灭了烟,就过来搂住我。 我终于伏在了她的肩上。 禾柔声地说,“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慢慢再说。” 我熟悉这肩膀,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已经迷恋这肩膀的芬芳了。这一双柔软又坚定的肩,仿佛一直就是我自己身体的主人,支撑着我长大成|人。我紧紧环住她的脖颈,生怕我的胳臂由于内心的感动而变成一双飘扬的翅膀,使我离她而去,脱离她的怀抱。 “我非常……”我说,“需要你。” “我知道,知道。” 隔了一会儿,我又说,“但是,我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吃晚饭,我妈妈病了,我得去照顾她。” “那,你就先去吧。”禾在我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你记住,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一起分担,不用着急,好吗?” 我感到心里踏实了许多。 我们又拥抱了一会儿,然后,我就离开了她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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