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落水,发出轰然巨响,船橹摇晃,仿佛并不是船在浪中行走,而是刹那以巨力,将无尽的河川都拍到了身后万里之外!
空中剑影高悬,我知师弟很快就来,我与他之间的这一战拖得太久,是到了结的时候,可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一些安顿好吾儿,将他悲惨的宿命从死地中捞起的时间。
直到大船飞快启程,我才来得及仔细打量这个被自己生母活生生从肚皮里挖出来的可怜小家伙。
他是一个皱巴巴的婴儿。
仔细瞅瞅,他没有继承我半点俊美的容貌,我这人有些挑剔,吃穿用度虽然不能说都是最美的,但至少不能是残次品。
可这孩子,真的很丑。
皮是皱的,嘴是歪的,因为早产瘦得跟个小狼崽一样,连眼角因憋气憋出来的紫晕都没与我商量便自己轻率地决定了,当真很失我的风格。
虽然是为了蛊杀我而来这个世上,却并没有继承我的先天万灵之体,倒是因为沾染了生母弑子的戾气,根骨里徘徊着一股别扭的煞意。
唔……
突然有点想把他丢到河里。
可他却是红儿留给我的最后念想。
我一面极度地嫌弃地弹着他发青的小屁屁,一面试着将他抱在怀里。
他发出人生中第一声似笑的哭声,听上去别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啊!你可知道,你与老子将要面对些什么?
我还想抱他,可是就在这狼崽儿翘嘴挤眼之际,我身上的气息,又衰减了一些。
黄泉天上传来的破灭声越来越响,师弟的剑尖已穿透两界,开始搅动此间风云,在他到来之前,我还有几件极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一件,自然是给我这先天不足的小狼崽儿起个响当当的名字,记得百年前曾有一剑客名为“卓一群”,原本剑道精深,前途坦荡,可惜在天坛论剑之日却倒霉地遇见了个口齿不清的对手,没打三招,“猪一群”的美名便开始脍炙人口……
啧啧!
听说那姓卓的家伙,最后落荒而逃,足足隐藏了十多年,才画花了自己的脸重出江湖。
我封邪的儿子,虽然现在丑了一点,还是个可怜的人蛊,但日后定还是会回到这元宇宙里大放异彩的,可不能因为名字起不好而闹这样的笑话!
既然如此,叫封心如何?
一想红儿将血涂满房间的场景,我便心中一凛,有些后悔自己若早些封了情欲与心,便不会有今日这番窘迫。情劫,实在太苦。苦得我眼底的红色,像是烙印上去了一样,再也洗也洗不去。
所以此时我希望我这丑丑的儿子,此生封心,不再受与我一样的苦楚。
而且“封心”二字,听上去多冷酷无情?反正这小子体内的煞是先天带出来的,而且还大有利用之处,不能散除,这种绝情的气质配上这霸道的名字,嘿!
想想都觉得帅气!
心花怒放,沾着唇上的血,我认认真真地在他秃脑门儿上写了一个“心”字!
做完这一件人生大事,我将这沾着他生母与生父鲜血的孩子放在船头,换上自己最喜欢的红衣,祭出镇狱金壶与杯,坐在船舷上,痛饮了一口!
狼崽儿不喜欢酒的味道,嗷嗷地哭了起来,别看他又丑又皱,嗓门却是相当嘹亮的,很好,这哭声颇有我的风骨,像小野兽,就算是一人落在冰寒的荒原,也要努力证明自己的存在,发出自己对宿命不满的呼声。
看来日后就算过得苦些,也能坚强地活下去。
那口极烈的酒息,在我胸腹回旋,我以丹海之核直接温养着这口酒息,虽然以我手段,不可能直接解开师弟的蛊,但却可以尝试以酒息将其分化并层层封印。
世上除了师弟之外,能触动蛊术却不受反噬者,便只有我子一人,因为他自己就是蛊引。然而此时他不过是个早产稚子,蛊强他弱,若无意外,势必一生受其挟制,被蛊压制着,他的先天根骨只有在蛊毒被削弱后才会变强,所以红儿给孩子留下的怨气,便成了助他一层层撕开诅咒的原力。
我小心翼翼地在丹海中炼化酒息,感觉万无一失之后,才猛地将其喷出。
酒息与师弟留在心儿体内的蛊毒迅猛地交融在一起,孩子被吓呆了,痛得尖叫一声便彻底晕去。
晕了更好,便不会感觉那种冰火两重天的酷刑,我瞪着发红的眼轻轻为他护法,看到那些黑色的蛊力,最终成功被酒息分化,凝为一枚又一枚黑色的封印符,掩藏在了他的体内。
它们依旧存在,依旧不断削弱着我的神格,蚕食着我父子的生命,却不再无坚不摧,它们被酒息封印,等待我子真正力量的甦醒。
而我需要做的,便是在心儿心中种下助涨煞气的种子。
令他疯狂,令他愤怒,令他渴望力量,渴望着不断打破自己的极限,他的生母未能怀胎十月将他生下,所以他的父亲给他准备了一场在毁灭与淋漓的鲜血中的新生!
这很残酷,说不定比此刻被我一掌击毙更加痛苦,却也是我在即将与师弟一战前,唯一能为他筹谋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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