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宣宁殿,惯常的暖香袭袭,珠玉成双。符宁拉烟洛款款坐了,随意几句家常,接着淡瞥她一眼,似乎不经意拉了个话头:“妹妹,听说近日你与赵大人过从甚密?”
烟洛闻言愕然,春风般的笑意立时结了冻,唇角不由自主地绷紧。符宁收了和悦,急急的凝注她:“是也不是?”
烟洛咬了咬牙,知道瞒也瞒不住了:“是!不过烟洛和赵将军之间……”,本想讲“干干净净”,想了一想,在这时代,抱了亲了,还谈什么干净?临时换成了“并无苟且!”
符宁提了一早的心,到底一跌。登时满面的惆怅,长长叹了口气:“傻妹妹!此事万万不可!。”
烟洛心里哪会不晓,只是这时被人点穿,小手不禁仍是一抖,险些摔了描金的茶盅。心慌意乱分辩道:“可是,可是烟洛又不求什么?难道只是相伴也不可以吗?”
“妹妹这话岔了!赵大人乃朝中重臣,你更是堂堂郡主身份,若不注重自身,授人话柄,皇家脸面如何维护?前阵子赐婚之事不了了之,皇上算是遂了你的心。可是这一次,皇上是绝不会坐视不理!为了赵大人前途着想,妹妹该晓得做事分寸。”
烟洛听出这是柴荣口气,心底陡得窜凉,只能低头,规规矩矩,努力维持不使声音颤抖:“全是烟洛做事欠考虑,以后自当注意,不会带累别人。”
符宁点到为止,爱惜的轻抚着烟洛一头乌丝,环佩清脆,叮当绕耳,叹道:“妹妹,你自己选的路,自己要当心。今时不同往日,至少先护住自身。”
烟洛忽然记起那年曾和符宁讨论过赵氏兄弟,闹过了一番风波。当日的任性,对于如今的自己,还真是奢侈得很。勉强一笑,道:“姐姐全是好意,烟洛明白。”
端详着义妹黯然的小脸,符宁心里蓦的浮现出一张冷而艳的少年面孔。那个少年,肯定也不简单,明明知道符晶莽撞,却是有意透了消息给她。符晶从来不管场合,自然直接来找她相询,此事便这么没遮没掩的捅到了皇上那里。这一次皇上龙颜大怒,自己便是有心悄悄知会调停,也是不成的了。一边琢磨一边蹙紧了黛眉:赵家的这两个兄弟,究竟想做些什么?
一时传膳,烟洛哪里还有心思?只是握住了绞丝银筷子,在青胚起小花的碗里无意识的搅动,不一会儿,一小碗洁白晶莹的米饭也被搅得全没了看相,半粒也没被送进口中。符宁瞧在眼里,不逼不劝。知道烟洛聪慧敏捷,只是女子但凡遇到了感情事,又有几人能够理智如常呢?索性吩咐烟洛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放她离开了皇城。
马车子在块块大石上颠簸,走几步一个坎,磕得人心发堵。好容易行到了皇城根上,烟洛气闷得很,拉了帘探了脑袋出去,深深地吸一口润着干冷的空气,心肺间却是灼烧个没完。猛一睁眼,水亮的眸子就直接被定住不会动弹。这么巧的,竟然与他碰个正着。
赵匡胤穿了禁军校服立在马上,正也往皇城城门的方向去。烟洛还未曾张嘴,他却有了灵犀一般,回首望了过来。一下子,赵大哥仿佛更是震惊,犹豫了半刻,却猛地扭了回去,握缰绳的手轻轻一抖,一径往前行去。
烟洛一愣,立时料到皇上必是已找过他。一阵委屈,嘴里发苦,一句话便脱口而出,在清寒之中脆脆的响:“大哥,皇上他说了什么?”要你不和我一起,所以,你便不要我了吗?
赵匡胤的马应声顿住了。他却不敢回头,只是费力的呼吸,喉里似憋了什么,瞬时浓浓重重的腥。皇上说,一,休了贺氏,朕允许你娶洛兰郡主。二,你从今往后,不得再接近郡主半分。否则,我大周的道德礼法便是奈何你不得,治个不守祖宗礼法胡作妄为的女子,还是绰绰有余!
两个选择,其实根本没有给他选择。即使他愿休妻,以烟洛的个性,怎么可能接受安排嫁给他?何况于,自己虽对贺氏没生出过热烈的爱情,对家庭却仍是怀着不容置疑的责任,叫他一朝毫无因由休了妻子,他又怎么可能心安?皇上拿丫头的名誉性命迫住他,叫他还能作何选择?才刚一阵心碎神伤,没有想到,出来便遇上了她。这是森严的皇城边上,他不知该如何反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会失态,不伤她,又不至于连累了她。
烟洛现在已经是满腹的烦恨,恼他不肯回头,恨他一句解释也没有。事情闹到这般田地,自己一人,已经是万万难以承受,可是赵大哥背影潇潇立在那里,明明浩浩如神袛一般高大,隔着无形的几丈空气,却是如此遥远而难以依靠。心里聚了凄楚,口不择言:“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大哥,说话啊!”
“回答我!”
“你,你懦夫!”一声带恨的清冷,一刀扎在人心上。
赵匡胤身子不易察觉的僵了,捏着的牛皮缰绳好一段吱嘎作响。她讲得对!如今他说什么,也是托辞借口,掩饰不了他护不住她的事实。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这位战功赫赫的武将如此的憎恨自己,恨自己不够强大,不能为她挡风遮雨,不能供她自由无忧。只得咬紧了唇,牙齿整齐坚韧,瞬时在下唇磕出一排鲜艳的血线,一颗颗顺了唇沿潮湿的漫下。
“好!”烟洛泄气了,清亮的声音带了失望含了讥嘲。一字一字重若千金:“我原以为,多多少少,大哥你会……算了,就这样吧!”最后一句,却轻得很,就似羽毛飘了,黄叶落了,一阵水面的拂风,无意无心的轻淡。“大勇,我们走吧!”
挑着暗色蓝花的棉帘子疲沓的搭下,晃晃悠悠的荡在桐木色的车沿上,交搭出叠叠的乌重。赵匡胤猛地回头,只是见到冷冷的车辕冷冷的轮,一圈一圈,缓缓悠悠得过来,毫不迟疑的越过了自己,踢踢踏踏的往前去了。马车越行越远,视线越来越混乱,心里再也受不住。登时喉头一阵犯甜,折了马缰,一手紧捂了唇,修长的手缝中立时渗出缕缕艳红的颜色,在一片素色灰墙的下,鲜明的刺目。
她说,就这样吧……
那日之后,赵大哥再未踏进苏府,烟洛在人前也不再提起他的名讳。不知满宅的人怎么那么敏感,大家说话做事都变得小心翼翼,一堆人都悄悄打量她的眼色行事,赵这个字,在苏府,更是成了禁忌。烟洛猜到究竟,也懒得追问,恹恹在小院里想了几日心事,不小心伤了点风。开始也不在意,忙着“宋萌”的年关结算,又要打点各处,烟洛尽量起早贪黑,务必要忙忙碌碌,少想多做。柴荣下旨,突然又恢复了她一月四次的御书房无聊公干。烟洛自然不敢不去,不知是不是大殿太过宽敞,又被冻了一次,不上一周,流鼻涕咳嗽发冷发热头昏眼花上不来气,占了个全。
实在是难受了,又到日子去御书房报到,本想请病假,思忖一下,自己才去了两次就请假,柴荣一定不豫,反正只是一个下午,又何必多事。咬牙把自己裹得厚厚的,咽了一大碗最近天天在喝的苦药,满怀悲壮去御书房。皇宫的石路,风窜寒啸,烟洛缩紧了脖子,努力坚持,到了屋里仍是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根本低头不愿看人,主动溜到角落,感觉腿哆哆嗦嗦的不听使唤,赶紧摊本书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来。
恍了恍眼,那些个书架排排林立着,方方正正,却闷沉的要向人压了过来,逼得人坐得心慌,直想要摇晃着逃掉。柴荣他们在商量大事,对于她,却成了鸟叫虫鸣,一片杂音。一会子,柴荣偏又唤她:“洛兰郡主,过来!”
烟洛蹙了眉,竭力撑着站起,脚底虚浮往那边去,敛首站定。柴荣的声音响在头上:“叫你来念书学点道理,你倒发呆。既然这样,过去把那架子书中有关“均田制”的都找出来,朕一会子要看!”
暗道今日真是倒霉透顶,烟洛咬牙回答:“是,皇上!”似片绯色的影子,飘飘悠悠走了回去。开始在一架子书前面游荡,抽一本书,翻翻目录,心虚气喘,看东西花花的。闭眼片刻,再努力去看,却更是晕眩,书就“啪哒”失声落地。声音不大,却足以引了人注意。柴荣抬头,不悦道:“到底在干什么?”
烟洛咧嘴强笑一下,弯身去拣书。突然就重心不稳,一头向前栽去。心道这下要摔花了脸,却是止不住身体下沉的势头。然而,有双手臂托住了自己,坚定而温暖。意识开始变得混沌,微微睁眼,那人有双微带桃花的深瀚眼眸。
“你走……”她轻声说,没有意外的瞧见他满目喷薄欲出的痛楚。
再醒来,果然是在自己床上,烟洛哀叹了一声,似乎一段时间不和床亲香一下,老天都会不容她。床边一群人伺候着,秋萍红着眼:“小姐,你可算醒了。不要费力讲话,秋萍说给你听。小姐今日发热昏倒在御书房,皇后娘娘亲自送你回来的,请了御医给你诊脉开方子,后来皇上也有来,和皇后娘娘天黑前才走。嘱咐要你好生休息,皇后娘娘说会再来看你。小姐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或者进食?”
喉咙似被撕开来了,全身酸痛,头大如斗。烟洛摇摇头,把脑袋偏向床里,不由自主想起妈妈——过去生病时,自己最爱闹别扭,妈妈总是好言好语的哄她,乖清儿,打了针妈妈给你买一大块巧克力,你想要哪个牌子咱们都买哪个牌子的。现在这样子无力地躺着,想要撒娇,却找不出什么底气。
秋萍迟疑的声音,这次,更是谨慎:“小姐,赵大人陪皇上皇后一起来的。他原本想留下,可,可是皇上似乎有事,走的时节直接就,就……”
烟洛回头,想想又皱皱眉,再想想,翻身闭了眼:“我要睡觉!”
众人俱是无语,刘管家示意大伙出去。秋萍伺候着烟洛喝了一碗药汁,专门拈了块冰糖让烟洛含了,又给她额上搭了一块降热的湿巾,自己退到外间,怕烟洛有事呼唤。
烟洛小脸滚烫,烧得难受,睡也不够安稳。外面一声两声鸦叫,传了进来,凄厉寒瑟一如袭来的暗夜。秋萍轻手轻脚进来一趟,掌了一盏神兽抱月灯,复又静静退了出去。半晌,烟洛听到门帘一动,顺眼望去,一个紫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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