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良说:“黄市长指示要我们立即撤销联合执法队,当天我就去宣布解散了违法检查市场封锁道路的执法队,至于是不是停止啤酒摊派计划的执行,我们没有接到市里的指示。”
叶正亭坐在转椅上没有立即说话,他陷入了沉思,眉头紧凑在一起,窗外漏进来的阳光落在他脸上,脸色却更阴沉。
郑天良接着说:“我根本就不知道执法队非法拘禁和打人的事件,这件事很敏感,一般我是不过问的,你也应该知道我的难处,啤酒的强行摊派一开始就让乡镇干部们叫苦连天,今天东店乡中心小学到县里上访仅仅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许多单位要来闹事。但啤酒厂是黄市长的形象工程,宣中阳是不遗余力地力保啤酒厂,而且坚决不同意我们在深圳招商会上转让工业区的控股权,更不同意拍卖。现在省电视台一曝光,市里和县里就很被动了,你看能不能请黄市长出面到省里疏通疏通,将拍好的带子不要播放。”
叶正亭一拍桌子:“简直是乱弹琴!你们合安出了问题要市委市政府来给你们擦屁股,少来这一套。我赞成曝光,这不是坏事,而是好事,如果我们再姑息迁就这种无法无天的瞎指挥,你们合安的工业区只有死路一条。”
郑天良觉得有必要适当地反抗一下叶正亭,于是就说:“叶书记,你不要光批评我,我这不是代表个人来向你汇报的,我是代表县委县政府来汇报的。我个人的立场是很明确的,但我必须要跟宣中阳搞好团结,我一直是按照你的指示来处理和宣中阳之间关系的。”
叶正亭打断郑天良的话:“你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定位在人际关系这方面,在原则问题上,我们只尊重事实、尊重规律,而不是尊重权力和人际关系,你必须要明确这一点。我想听听你对工业区的整体思路。”
郑天良翻开了笔记本的后面,开始谈自己的思路:“工业区改革的思路就是叶书记和市委的思路,我是不折不扣地坚决执行。目前,工业区缫丝厂已经和江苏的客商正式签订了转让控股权的协议书,百分之六十的工人全部重新上岗,县商业大楼也跟全国知名的‘合家乐’实现了联营,百分之七十的职工再就业,万源集团投资六千万元的罗马假日花园现代化小区已经立项,十二月份就要开工建设,工业区另外几家企业正在跟江浙沪洽谈合作意向,只有啤酒厂难度最大,盘子大是一方面,主要是周边地区的啤酒企业已经实现了名牌战略和资产重组后中外合资,所以我们的啤酒厂是毫无竞争力,合安是小地方,来投资的都是发达地区的民营企业,大企业根本看不上这里。所以我在制定招商标书时不是把啤酒厂作为合资企业对外融资,而是以拍卖和协议全权转让的形式制定了标书,在这个原则问题上我是不怕得罪宣中阳和黄市长的,因为我是在执行叶书记和市委的战略方针,也是本着对合安的经济建设的总体目标负责的。”
阳光渐渐稀释了叶正亭脸上僵硬的表情,他说:“我对你这一段的工作是满意的,市委也是充分肯定的,你对啤酒厂的改革方案我也是赞成的。我们需要一批原则性强事业心强的同志来担负起河远改革开放的重任。电视台曝光的事,你不要再说什么了,我都不怕丢脸,你还怕什么,这件事曝光有助于冲击一下我们封闭落后的保守观念,市委将对此进行专题研究。你回去后要多跟同志们交换意见,尤其是跟宣中阳同志要多交流,这个同志还是想干事的,黄市长对市委第二阶段改革方案也是完全赞同的,我们是共同研究后才出台的,所以不存在什么分歧意见,我最担心的是我们下面的同志有没有能力把市委的精神贯彻落实下去。深圳招商会回来后,我要到各县去检查落实情况,尤其要反对以会议贯彻会议,以文件落实文件。河远的风气不改一改,是没有希望的。”
一个小时没到,叶正亭秘书小何就喊他去市委第二会议室与交通厅长洽谈高速公路建设的事宜。叶正亭走后,郑天良在市委办公室走廊里遇到了黄以恒,黄以恒主动伸出手来跟郑天良握了握,黄以恒说:“市里没开会呀!”郑天良说:“叶书记找我来谈工作。黄市长,你很长时间没回合安指导工作了。”黄以恒笑了笑说:“有你和宣中阳在那里,我很放心。”两个人在黄昏中握着手久久不愿松开,他们像两个远隔千山万水的和尚与道士突然碰面,毫不相干地互相肯定对方的袈裟与道袍。
黄以恒当然知道今天在合安发生了群众上访和记者采访的事,但他没问,郑天良也没说。
晚上,郑天良没有回合安,他被万源邀到了“梦巴黎娱乐城”吃饭,沈汇丽理所当然地也来了,酒桌上的格局与上次完全相同,陪酒的女经理们嘴唇鲜红地在郑天良面前晃动,沈汇丽在郑天良走神的时候,恰到好处地用腿警告郑天良不要吃着碗里又盯着盆里,郑天良用腿轻轻地撞了一下沈汇丽的腿,表示完全遵守纪律。灯光照亮了桌上或清蒸或红烧或油焖的动物尸体,郑天良发现盘碟中的动物们死不瞑目。
背景音乐是一首保罗。莫里哀乐队演奏的《LOVE IS
BLUE》,音乐流淌出的旋律像一层薄薄的雾笼罩着女人红色的裙子和桌上的菜,郑天良在这种梦幻情绪中优雅而轻松地将筷子伸向盘中的动物尸体,他仔细地体味着“我为鱼肉”的悲惨境界。
女经理们其实就是陪酒小姐,那位嘴角有一颗痣的小姐要跟郑天良喝交杯酒,郑天良看了沈汇丽一眼,沈汇丽面无表情,郑天良说:“实在对不起,我结婚的时候没喝过交杯酒,不太习惯。”
万源起哄说:“习惯是可以改变的,郑县长,你不能让我们的小姐独守空房,这太残忍了。”
那位嘴角上长着一颗美人痣的小姐托起郑天良的胳膊:“郑县长,皇帝还经常点后宫的妃子呢,您就宠幸我一次还不行吗?”
郑天良勉强地跟嘴角有痣的小姐套起了胳膊喝下一杯酒,酒桌上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沈汇丽斜着眼睛看着他始终不说话。万源用一根牙签剔着牙缝对嘴角有痣的小姐说:“你知道宠幸是什么意思,不懂还乱说。那是要陪皇上过夜的。”
嘴角有痣的小姐很浪荡地笑了起来:“陪皇上过夜是每个妃子都向往的美事,我当然也一样了。只是皇上看不上我罢了。”
郑天良见沈汇丽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对万源说:“万老板,我们能不能不开这种毫无实际意义的玩笑,我这个人思想解放还没到那个程度。”
万源就对一群小姐说:“你们都去吧,我要跟郑县长谈工作。”
一群鲜艳的小姐就像几盆盆景一样从这个空间里消失了。她们口红的气息粘在郑天良的鼻腔里久久不绝,于是他很舒服地打了一个喷嚏。
郑天良这时掏出手机给陈凤山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陈凤山说全都采访过了,包括宣县长、于江海、躺在医院里的“耗子”,丁校长是在县政府大院子里接受采访的,许多教师都争着接受采访,效果很好。他压低声音说:“宣中阳让我跟我侄子说情,还让县委办小胡送来了一个三万块钱的红包,可我刚才去跟我侄子说了后,他坚决不要。我马上要把红包退给小胡,他在宾馆总台等我回话呢,我让小胡自己去送。我侄子说谁送钱都不会收的。不说了,小胡过来了。”陈凤山还没说完就匆匆关了手机。
郑天良端起面前的一杯白酒,站起来敬万源和沈汇丽:“两位资本家朋友,我敬你们一杯,感谢你们到合安投资。”
万源一饮而尽,沈汇丽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椰子汁,她没情绪。
万源放下杯子说:“老板,你的地价太贵了,我实在吃不消。河远的地价才七十万一亩,合安要六十五万一亩,我可实在没什么赚头了。能不能给我放一放价格,我是不会忘了你大老板帮忙的。”
郑天良把玩着手中空虚的酒杯,然后很爽快地说:“价格问题还可以再谈,我肯定会尽力的,再说当年小沈还帮过我的忙,我要是让土地局以这个价格成交,也太不够意思了。”
万源给郑天良倒满酒:“老板,你真够义气,我敬你一杯,让百分之二十五怎么样?”
郑天良喝下杯中的酒,突然发现自己的酒量增加了,他说:“酒桌上说的话不能算数,我也不好跟你打包票,回去后还要跟土地局、国有资产管理局的负责同志进行协调。”
万源说:“我们也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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