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曾祖母说她害怕大型动物。”年老的那位猎人说,“她没有骑独角兽,而是静静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那只独角兽走过来,把脑袋枕在她的膝盖上睡着了。我曾祖母担心会把她惊醒,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她醒来。”
“那只独角兽长得什么样子?普林尼①在书上说,独角兽是一种非常凶猛的动物,脑袋像鹿,蹄子像大象,尾巴像野熊,身体长得像马。咆哮的时候,声音很低沉,头上长着一根黑色的角,长度大约有两腕尺。中国人还说……”
“这些我曾祖母都没说,她只是说独角兽身上的气味很好闻。她一直很讨厌动物的气味,甚至连猫和奶牛的气味她都受不了,更不要说野兽的气味了,但她却很喜欢独角兽的气味。有一次她跟我们说起这些时,伤心得哭了。唉!老人家上了年纪,每当提起年轻时候的事情,就忍不住会伤心。”
还没等他说完,年轻的那位猎人就突然打断他的话说:“回去吧,这里什么猎物也没有,到其他地方转转吧。”听他这么说,独角兽赶紧轻悄悄地藏进一丛灌木中,直到他们调转马头走远之后,她才从隐身的地方出来,继续尾随在他们的后面。两个人骑着马只管赶路,谁也没有说话,直到快走到森林的边缘了,年轻的那位猎人才突然打破沉默,漫不经心地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确实有过独角兽这种动物,他们后来为什么消失了呢?你知道吗?”
“谁知道呢?时代不同啦,也许是因为这年头不再适合独角兽这种动物生存了吧。”
“这确实不是独角兽的时代了,可是在我们这个时代之前,哪个时代的人们又相信自己的时代适合于独角兽呢?我觉得我们现在听到的那些故事……哦,不说这些了,还是想点别的吧,刚才几杯酒下肚,让我觉得有点头昏。不过不碍事,趁现在离天黑还早,还看得见打猎,走吧。快点,伙计。”
两个人骑马走出森林,双腿使劲夹了几下马腹,飞驰而去,越来越远,小一会就看不见了。独角兽站在森林边的树阴下目送着他们远去,就在他们快要走出视野之前,那位年长的猎手突然转过身来,朝着森林的方向大声喊起话来:“可怜的野兽,呆在你的森林里,千万不要出来,世道变了,这个世界早已不属于你了。永远留在这片森林里吧,保佑这里的树木四季常青,保佑你的动物伙伴们长生不老。不要管外面那些年轻的姑娘们,因为她们早晚都要变成令人讨厌的老太婆。祝你好运!”
独角兽静静地站在森林的边缘,对着外面的苍茫大地大声喊道:“我是这里惟一的一只独角兽!”这是她讲的第一句话,一千多年以来,她从来也没有讲过话,甚至连自言自语都没有过。
难道世界上果真只剩下她一只独角兽了吗?难道她的那些同类果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吗?不会吧?她想。她从来不担心孤独,虽然她很少看见其他独角兽;她从来没有为此感到寂寞,因为她一直相信,在世界的其他地方,肯定还有像她一样的独角兽存在着。对于一只独角兽来说,知道世界上有自己的伙伴就足够了,她无须跟自己的伙伴朝夕相见,天天厮守。不过,现在,她的心中萌生了一个新的念头,“我要看看我的伙伴们是不是果真都不在了,真的就剩下我自己了。可是,既然我还在,他们也应该还在呀,他们和我是一样的。”
她被自己说话的声音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想赶紧离开这里。她沿着幽暗的小径,穿过密密的树林,矫捷的身影在枝叶间忽隐忽现。小径通向一片迷人的林间空地,空地上绿草如茵,四周高大的树木投下柔和阴凉的树阴。她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细细的草叶搔得她的足踝痒痒的。一阵微风吹过,草地上荡起阵阵轻柔的涟漪,草叶闪烁着丝丝缕缕的银光。“哦,我永远也舍不得离开这里,永远!即使我是世界上惟一的独角兽了,我也不会离开这里。这里是我的家,我熟悉这里,我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我知道它们叫什么,熟悉它们的味道、它们的气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这些,我还要求什么呢?”
最后,她终于停止了奔跑,静静地站着,听到在头顶的树枝上,有几只松鼠在说悄悄话,还有一只乌鸦在叽叽呱呱地絮叨个不休。她抬头看了半天,没有看到它们,心想可能它们故意躲着自己,“可是,它们为什么要躲着我呢?”她自言自语道。
离开这座森林的念头在她的心中一出现,就像一个宁静的池塘中丢进了一颗石子,她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了。她在池塘边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片刻也不得安宁。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心中迟疑不定,因为独角兽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碰到这种需要她自己作决定的事情。她的日子一直过得无忧无虑,从来没有什么烦恼。如今,平生第一次,独角兽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就像一条湿漉漉的蚯蚓,在草地上慢慢地蠕动。“我不能离开这里。刚才那两个猎人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独角兽,并不意味着世界上果真没有独角兽了。就算他们说的是真的,我也不应该离开这里,这里是我的家。”
离开,还是不离开?独角兽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一天夜里,她从梦中醒来,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得走,马上就走!”她想到这儿,就毫不迟疑地上路了。她匆匆地穿过森林,头也不回,尽量不去看身边的一切;黑暗的森林里,动物们的歌声此起彼伏,她尽量不去听;花儿在夜间散发出迷人的香味,她尽量不去闻;她急急忙忙地走过自己熟悉的密林小径,也尽量不去想。当她走过时,她的那些动物朋友们,猫头鹰、狐狸、还有鹿等等,纷纷抬起头看着她,不知道她在这深更半夜行色匆匆地要到哪里去,独角兽也装作没有看见他们。她在心中自言自语道:“我得走得快一点,办完事马上就回来,也许事情不会很顺利,会让我耽搁一些时间。但是,不管我能不能找到其他独角兽,我都会马上返回,越快越好。”
她来到森林边缘。眼前,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从她的脚下通向外面辽阔的旷野,在月光的照耀下,那条小径像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溪。她迟疑了片刻,抬脚踏上了这条陌生的道路,她觉得脚下的道路硬得硌脚,不像森林里的小路那样湿润柔软。那一刻,她几乎想放弃远行,掉头回去,但是她没有。相反,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森林的气息,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会把这种气息铭记在心中,因为这是她家乡的气息,以后,无论走到哪里,无论过去多久,她都不会忘记这种气息。
道路好像长得没有尽头,不知道是通向哪里。独角兽沿着这条道路走啊走啊,穿过一座座村庄、一个个城镇;走过一片片风景单调的乡野;翻过一座座峰峦起伏的山岗;经过杳无人烟的荒原;穿过牛羊成群的牧场。道路还是不断地向前延伸,好像永远也不会停下来。漫漫长路上,除了独角兽,再也看不到一个行路者的影子。她走了一天又一天,遍地的砾石磨痛了她的蹄子,可她仍是不停地赶路,一刻也没有停步。风尘迷住了她的双眼,她美丽的双眸失去了原有的纯净;灰垢弄脏了她洁白的鬃毛,鬃毛纠结在一起,失去了往日的柔软和蓬松。
住在森林里面时,时间总是悄无声息地从她的身边流逝,日出日落,寒来暑往,她对此毫无觉察。现在,当她独自一人踏上这漫长的旅程,她才时时刻刻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岁月如流水般一去不返。春去秋来,树叶改变了颜色,绿了又黄,黄了又绿。那些从她身边经过的动物们,也已经蜕换了皮毛。春天,朵朵白云在一望无垠的蓝天上轻轻飘荡;夏天,漫天乌云送来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以前,每次她在森林里闲逛,都会发现她熟悉的动物们的身影,但是,现在,她已经好久好久看不见他们的踪迹了。从路边的草丛中、树林里,不时地传来动物们的声音,可全是让她感到莫名其妙的方言土语。
一天清晨,她正想离开道路找个隐蔽的地方睡一会儿,忽然看到路边的菜园中有一位农夫正在锄地。她明明知道此刻自己应该马上躲起来,不让生人看见,但是,她却没有这样做。相反,她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农夫。那个农夫也看见了她,双方相互对视着,她发现那人很胖,走路的时候脸上的肉一个劲儿地颤。他看见她,惊讶地喊道:“哦,人呐!你真漂亮。”
那个农夫愣了一会儿,忙从腰上解下皮带,挽成一个套子,摇摇晃晃地朝着她跑来。看他那副笨手笨脚的样子,独角兽并不感到害怕,相反倒是觉得很好玩。那人知道她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他正在自家的地里锄芜菁,一大早就看见这个奇异的动物,岂能让她轻易地从自己的手上溜走?他把皮带套使劲朝独角兽的头上扔过来,想套住她。可是独角兽身子轻轻一晃就闪开了,轻盈得就像是一阵清风。“在我的一生中,不断有人想捉住我,有的用绳套,有的用陷阱,”她说,“可是,我从来也没有让人捉到过。猎人们知道,要捉住我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用好玩的东西引我上钩,不过,我从来也不会上钩。”
“嘿!刚才要不是我脚滑了一下,我就逮住你了。”农夫说,“好样的,你站在那里别动,可爱的小东西。”
独角兽看着他跌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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