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秦念道:“她是不是还说,之所以为茗竹代劳送药,是因为茗竹给她带了一根做工精巧的簪子,送到她手上时恰好腹痛,来不及再去送药,才将药留下给她的?”
崔窈一怔,道:“你怎的知道?”
“我这边把茗竹打了个半死。”秦念道:“他也是这么招认的,只是,他绝不承认自己对药动了手脚呢。只说药交到脉脉手上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他和脉脉,还有那个熬药的仆妇,总有一个人动了手脚才……”崔窈道:“要么,你把他们三个人聚在一起,好生拷问一番?”
秦念摇头,道:“那倒不必了,郎君已然问过了药铺子的人,就是茗竹换的药。”
崔窈一蹙眉:“那你还等什么?这样的奴仆,还不快些打杀了丢出去喂狗!衙门里头使些钱财,说一声也便是了。”
“打杀了不是便宜他了?”秦念道:“打不死才是最痛苦的。”
崔窈想了想,道:“你又要……你又要连打七次,每次都把人打到半死?”
“谁说是连打七次了?是每隔七天打一次,打到我觉得好了才停。七次?若是得不到我要的东西,打十七次七十次也未必!”
“你倒是……你怎么想出这钝刀子割肉的法子?若是传出去,人家要说你是个悍妇了。”
“随人说,难道听乌鸦叫就不出门了?”秦念道:“再说,有的是人比我还毒辣呢。五嫂,你想想啊,若是你指使人做了亏心事儿,那人被苦主抓了痛打,你担不担心他把你供出来?”
崔窈看着她,看了一阵子,突然笑了:“你是真发狠了。那脉脉,你是不打算要了吧?我看你连顶她的人都选好了。”
秦念点头:“那个叫朝露,是新买的,看着也伶俐。不过如今的说法,是先顶脉脉一阵儿,等事情查清楚了,脉脉若清白,便回来就是。”
“脉脉还能清白吗?”
秦念沉默了一阵子,道:“她求茗竹带的那支簪子,与郎君送我的一支很是相像。不过我的簪子上打着鸽血红,她的簪子上只是碎玛瑙罢了。”
崔窈的眉头蹙了蹙。同为做娘子的,她清楚秦念的意思。
“她竟然还有妄念……真真是可恨又可笑。”她低声道:“这种人……”
崔窈没有说下去,秦念也不说话了,姑嫂两个相视,彼此眼光之中,都有些熟悉的东西在闪耀。
有些话,不必明说。有些手段,更不必拿到明面上来讲。世家大族的女孩儿,可不都知晓那些笑里藏刀的法子,坑了人还叫人感恩戴德恨不得拿命报偿主子的仁善的?
只是,这般法子不必对每个人都使——譬如那个叫茗竹的小厮,方才便丝毫没有感受到“娘子仁善”。秦念自己受不得风,便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活像个怕冷的西域胡姬,身边还燃着熊熊炭盆。却叫他穿着单衣,跪在雪地中。待到腿足冰冻麻木,再叫仆役举着板子狠狠打冻肿了的所在。
那冻硬的肢体,碰一下都疼得如针扎一般。白府那些壮健的奴仆,狠狠举着板子打下去,又是怎样的“爽利”?饶是茗竹跪雪地跪得咬紧牙关铁骨铮铮,打得血花飞溅时也什么都顾不得了,开口便把脉脉给供了出来。
而秦念背后堂中坐着双泪长垂的白瑶,身后站着面色如铁的殷殷。
秦念不看她们也知道她们各自心思如何,而她,只是带着恨意,盯着那个被打得连声惨叫直至声音沙哑的小厮。待他喊不出声音之时,方道:“拖他回后园柴房里头歇息!取药给他敷了,七日之后接着打,总要他伤势好得七七八八了再打才够疼!这下贱东西!”
行刑的院子中,一片洁白的雪地落满血迹。而秦念转回头,对白瑶道:“别哭,这贱仆敢害咱们两个,不知是什么人派来的,定不教他好死。”
白瑶脸上的恨,却比秦念要充实饱满许多。到底秦念除了早产之外也没伤着什么,她却再也不会有下一个孩儿了,连目下这一个,也难说要被兄长送到什么地方去,怎能不悲恨入骨?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颤的:“可,阿嫂,他说……你身边的脉脉……”
秦念“怔”一下,道:“别急,我一定查明此事。若果然是脉脉,我也不会容情——你要知道,这一桩事,可也害了我呢。若是脉脉换了药,更是十恶不赦,我定然不会包庇的。”
这一句,却是说给站在一边儿的殷殷听。待离开时秦念还特意瞥了殷殷一眼,难为这一向伶俐的婢子目光发直,竟不知在想什么。
如今得了崔窈送来的消息,秦念便又生了个念头。
崔窈是用了些点心方告辞的,看着还真像是做阿嫂的来探看从前闺中密友的小姑,还颇带了些礼物,该走到的样子都走到了。但所有知情的人,都能猜出娘子与她阿嫂关了门商议的那一段有些内情。
于是,当得崔窈离开,而秦念单独叫了殷殷进去的时候,殷殷的面上当真再挤不出一点儿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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