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兴名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警察局里领回闺女了。
这一次事态严重,并不是银子能够解决的。杜柠把付唯钰打进了医院,差点毁容。
城市中一片耀眼霓虹,杜兴名站在二十楼的落地窗前颔首遥望,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名叔,我去跟柠柠谈谈吧。”
杜兴名无力地点点头,“也好,这丫头向来听你的话。”
许濯还想说些什么,他记忆中的杜兴名,对敌人一向是阴狠果决的,这样落寞颓然的背影,他没有见过,连想象都不曾。
“去吧,我没事。”杜兴名转过身,轻轻拍了拍许濯的肩膀,眉宇间的凌厉英气已无迹可寻。都说惯子如杀子,杜柠变成今日这般,他虽痛心疾首,但更多的,是恨自己。
许濯不再多言,面色凝沉地走出杜兴名的办公室。
杜柠,杜柠。
再不是记忆中那个整日缠着他的小妹妹了。许濯常想,若是那一次他没有选择跟顾语希在一起,今日的杜柠,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满身的戾气。
许濯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杜柠正坐在暗红色的实木桌上吞云吐雾,见他进来,便扬了扬中食指间的烟,“抽么。”
他有片刻的怔凝。
那紧紧包住臀部的窄裙实在太短,和着她粉黛未施的白皙面孔,明明该是风尘的扮相,却又偏偏一脸的清纯。
十八岁,多致命的年纪。
许濯皱着眉,快步走到杜柠面前,伸手夺了她指间的半支烟,声音严厉低沉,“柠柠。”
杜柠晃着两条暴露在外的长腿,无所谓地耸肩笑道,“杜老头派你来教诲我的?”
他们两个,大概将近半年没有碰过面了罢。杜柠挑着眉,漫不经心地看着付青洛,瘦了些,不过还好,一样的英气逼人。杜柠本想调笑一句顾语希虐待你了么,转念一想,又与她何干。
杜柠跳下桌子,与他这样对面站着总是不舒服的。那时她哭她闹不准他跟顾语希有任何接触,他便是这样一幅沉默不语紧盯着她看的模样。后来杜柠常常想,这种表情,大概是想将自己生吞活剥拆入腹中的罢。
许濯没有开口,他沉默的时候杜柠便会觉得心烦意乱,因为抓不住他的情绪,看不透他的表情,这反射性的习惯已养成多年,哪怕是现在。
“没事就走了,朋友都等我呢。”杜柠拿了车钥匙,脸色已然不耐烦。
半年未见,眼前的杜柠,绝不是许濯所熟悉的。他总以为,时间久了,便也淡了,只是有些事,怎么会反而越发深刻。杜柠转身要走的时候,他伸手攫住了她纤细的手腕,那一串夸张坚硬的铆钉手链,硌得许濯掌心生疼。
“该懂事了。”他如是说,手上的力道不减分毫。
该懂事了。
该懂事了。
该怎么懂事呢。
九岁,他说柠柠,不要吃太多棒棒糖,牙齿生了虫,将来就不漂亮了。
从此她戒了甜食。
十一岁,他说柠柠,不要不吃洋葱,挑食的孩子长不高。
从此洋葱成了她的最爱。
十三岁,他说柠柠,逃课不是好孩子的行为。
之后她没有再旷过一堂课,哪怕生病。
……
十七岁,他说柠柠,如果能考进g大,就送你一个愿望。
她便开始废寝忘食,高中二年级,偷偷参加高考,拿到了比g大更耀眼的录取通知书,却没告诉任何人,她想,明年的自己还能更优秀。
十八岁,她没来得及跟他许愿,他却跟顾语希修成了正果。
至此,她的愿望再不想说出口,因为实现不了,因为他亲口对顾语希说了那句话。
不管怎样,我都要你。
所以杜柠想不通,她该怎么懂事,还应该怎么懂事呢。“别担心,”她转过身来,望着许濯笑了,笑得几分轻佻,几分透着绝望的无所谓。“打都打了,所有事我一人承担。”
许濯忽然就疼得说不出话来,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才使得那疼没有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们之间,几时这般的疏离陌生。“柠柠,”他艰难开口,“你听话,先去国外待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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