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容音捧着一方冰鉴走了进来,徐京墨伸手去取,余光瞥见搁在一旁的折扇,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了一个人。
被下蛊的那天,他不止用过吃食,他还曾喝过一碗药——
而那碗药,正是顶替了狱吏,趁机混入诏狱,劝说他尽快认罪的沈霜沐所带来的!
徐京墨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好似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并不是今日才对沈霜沐起疑,可内心深处一直都不愿相信,这一切真是沈霜沐所为。
从前他身居高位,性子又冷傲,寻常人等不敢随意亲近,是以并无太多友人。沈霜沐算是个例外,他摇着扇子,总是一副纨绔模样来招惹他,就算被冷落了也笑脸相迎、死缠烂打,颇有几分无赖模样。
后来徐京墨也被这人烦惯了,不再那么抗拒,一来二去,沈霜沐竟靠着这不依不饶的架势,成为了徐京墨身边最亲近的人。
也正是在长久的相处中,徐京墨发现了沈霜沐掩盖在世故外表下的才华,仿佛是一块蒙尘璞玉,不争不抢,不为世俗所扰。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有没有可能,是这块美玉,从一开始就在故意隐藏起万千光华呢?
徐京墨顿觉头疼欲裂,对沈霜沐的信任在此刻尽数土崩瓦解。
可若真是沈霜沐,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什么呢?到底是什么理由,值得沈霜沐宁可隐忍数年,也要千方百计留在他身边……
他想起前些日子遇到贺文程时的情景,怀疑沈霜沐的行径与养父有关,于是着手也调查起沈霜沐的养父沈秋来。
不过沈秋此人做事缜密,加之已经改名换姓多年,涉及旧案之人大多都已离世,因此无法进一步证实他就是当年贺家的老管家。
不过,在向邻里打听沈秋的时候,阿盛有一个意外的发现。据沈宅附近的邻居说,沈秋在很久以前曾娶过一个改嫁的女人,沈霜沐也是她带来的。不过到底那女子命里福薄,在嫁给沈秋一年多后便去世了,自那以后沈霜沐就跟着养父改了姓氏。
沈秋将沈霜沐抚养成人,从未提过续弦之事,他对妻子的深情很快就传遍了街坊邻里,可大家对这事都有些避讳,除了这个邻居,其他人竟是一字未提过这件事。
在阿盛的追问下,终于有人肯说出缘由——沈霜沐的母亲,也就是沈秋的亡妻,曾经是风雨楼的头牌,是一个青楼女子。
听过阿盛将消息讲完,徐京墨口中一阵发苦,不为其他,只因他的母亲也曾是个乐妓。
虽是卖艺不卖身的活计,可终究矮人一等,就算入了丞相府做妾,他母亲仍旧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一生遭人诟病,直到死后都不能入祠堂受香火供奉。
他母亲是入了丞相府后才怀孕生下他的,他虽是庶子,但至少还是徐家的庶子。可从这消息听来,沈霜沐的母亲或许是在青楼中便怀上了孩子,或许连孩子的生父都不知道是谁。
这便奇怪了,依照沈霜沐的反应来看,他是知道自己生父是谁,否则也不会在徐京墨问起所求时,沈霜沐只回答说想再见父亲一面了。
有了这条线索,徐京墨立即就带着阿盛去风雨楼查探旧事,一连去了两三日,点了许多姑娘作陪,却打听出了一些零碎的信息……那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多数姑娘们还都没生,自然是不知道旧事了。
不过,在风雨楼这几日,徐京墨去了不少的阁房,发现不少姑娘房中都供着一尊不大的红龛,因为用轻纱罩着,徐京墨并未看清里面供奉的到底是哪位仙家。
这日夜里,徐京墨点了一位乐姬,这也是他名单上最末一位的姑娘了。徐京墨被小厮带到阁房门前,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正当他要推开门时,忽而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少女的抽泣声。
徐京墨的手顿住了,他站在门外,凝神细听里面传来的声音。
“我叫你不学好,叫你不学好!”
另一个女声不住呵斥,其中夹杂着竹条笞在皮肉上的声音,“你为何这么傻,非要和那个男人走?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一个负心汉……我们流落青楼,又有谁会对一个青楼女子付之以真心?”
那女子哭噎地更厉害了,房中传来扑通一声,似乎是跪在了地上,“古往今来,风雨楼中就不乏风流轶事,曾有过乐姬姐姐嫁过丞相大人,享尽荣华富贵。还有过一位舞姬姐姐,曾得大臣青睐,曾非卿不娶,两人恩爱非常,甚至还要抬做正室……”
过了许久,房中才传来一声叹息:“九娘会的姐妹们凑钱将你赎身,又送去私塾,只是希望你能读书识字,学会做人的道理,比我们过得都好。可你呢?你看看你这模样,肚子鼓成这样了还在骗我们……你在这个年纪就被早早破了身、怀了孩子,还要跟着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子私奔,你怎么对得起我们,对得起九娘啊!”
徐京墨心头顿时生疑,他只知风雨楼曾有个花魁凤九娘,可她早就死了……这风雨楼莫非还有其他九娘不成?
而这女子提到的九娘会,又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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