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就是这般孤高又冷清,谁也无法触碰到他的心意,无法将他据为己有,无论用什么办法,似乎都没办法让那人折腰。
这样一想,萧谙心情更是阴郁几分,他摸了摸脑袋上缠着的巾布,那里到现在还未好,一直在隐隐作痛,近日来他都有些头晕,实在令人心烦意燥。
“够了。”
这回皇帝倒是有反应了,然而并非预料之中的赞赏,而是一道劈头盖脸的怒骂:“供起来?你真是浮夸浅显,愚昧无知!再如何孤高,也不过就是一朵花,朕摘就摘了,又能如何?”
叽叽喳喳的大臣们一下噤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搞不懂皇帝为何突然发怒。
只听皇帝吩咐道:“朕念起先帝在时,曾在寿辰时用过一道梅花糕,便是以这梅花入膳,朕今日也想尝尝。来人,待朕走后,将这里的梅花通通摘了,送到膳房里去制成梅花糕,分给各位大人做茶点!”
这下赏梅的大臣们一下便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再多言了。
不过,有一人却截然不同,他裹着厚厚的棉衣,慢悠悠地走在人群后头,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这人看起来很是悠哉。
人群里好似唯有他是真来赏梅看雪的,倒比前头那位窝火的皇帝还自在三分。
此人便是多日未曾露面的沈霜沐。
丞相死讯传遍上京后,沈霜沐闭门谢客,就连上朝也一直请休,理由是忧思过重,病得无法下榻。
大年初六的早朝,是沈霜沐多日来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瞧着他面庞消瘦憔悴,肤色惨白,看起来真是大病之人,好似没几日活头了。
不过,就算他如此惨相,也无人关心理会——这位丞相长史,曾经是众人心中认定的相位候选者。
然而徐京死后,皇帝有意打压权臣一党,罚的罚贬的贬,除了这位病倒后仿佛消失在人间的沈大人,权臣党的亲信没有一个得了好下场。
徐相和权臣党派成为了朝中无人再提起的禁忌,这位曾是前丞相左膀右臂,权臣派中最受器重的亲信沈大人,恐怕也难逃一劫。
就算他此时好像不慌不忙、毫不在意,可在场众人又有谁不知道他未来的结局?
一朝风云突变,沈霜沐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已无人愿意再沾染其半分。
官场一向如此残酷,正如古书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沈霜沐在此怡然自得,皇帝却没有这番好心情,只待了一会儿便满心烦躁地往回走了。
梅林不设多门,若想要出去须得原路走回入口,就在将出之际,萧谙忽然发现了一把不知是谁落在梅树下的扇子。
他上前打开一看,四个铁画银钩、潇洒狷狂的大字便映入眼帘,这字体萧谙不仅认得,幼时还曾照着临摹了数次,对每个横折撇捺的走向都了然于心。
可这扇子上的内容实在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风、流、沈、郎。
萧谙看着这四个大字:……
片刻后,有一道喝令从人堆中暴起:“沈霜沐,你给朕滚过来!”
…………
萧谙心中发堵,痛骂了一顿沈霜沐,然后又气冲冲地在书房中批了几个时辰的折子。疲倦之际,心口又传来那熟悉的绞痛,他服下息丹,长长地叹了一声。
徐京墨还在的时候,所有的奏疏都会先在丞相府中走过一道,由徐京墨看过后按类分好:大事当日呈递,其余事宜三日一送,至于那些琐碎小事,通常直接由徐京墨批复,为他节省了很多在政务上的时间。
从前他不懂,还只当是徐京墨处事霸道,积压奏折,好从中弄权谋私。
如今相位空悬,无人再为他这般操劳,他每日光是批折子就要耗去半天的时光,常常到深夜还未批完,这才明白徐京墨从前的周到。
这样一想,萧谙更不想看见这些奏折了,于是将笔一丢,起身往深宫中去了。
他到的时候,徐京墨正翻弄着尹昭下午送来的纸笔,出神地在案前站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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