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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第2页)

我不能不进一步怀疑:这条船其实是有生命的——它一直在水波声中低语,在纷纷雨滴中喘息,在月光和闪烁萤虫下入梦,但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挣脱锚链而去,用鼻子使劲搜寻着打柴人的气息。

它眼下的新主人叫有福,也奇怪这条船老是脱锚。一气之下,他后来把小船一把火烧了,好歹收回了几斤铁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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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一块钱一摇

山里人以前做生意少,就算交易也不像是交易。比如卖瓜论个,不管大小是一个价;卖羊论只,大一点小一点不生计较。卖柴则论步:把柴禾码成大体上四四方方的垛子,然后以脚步丈量出一二三。至于脚步的长或短,柴垛的高或低,都是马马虎虎的。

牛马是比较昂贵的财产,计量不能太随意,因此买卖时需“拳牛比马”,以拳头或指头比量牛马的大小。但这是专业贩子的工夫,非一般人能胜任。

现在商品交换增多,山里人也大多会精打细算了。有一次,我看到路边有个板粟园,问管园子的老人如何卖。老人想了想说:“十块一斤。”我吓了一跳:“你是卖金元宝呵?不就是板粟吗?”对方警惕地看着我,大概最怕城里人巧舌如簧,决不让我有任何可乘之机,坚决一口清。铁定十块,一分不能少。

生意做不成。我走到另一处板粟园。那里也有一个看园子的老头。听说我要买板粟,他想了想说:“块钱一摇。”

我不知道对方的意思,后来才问明白:他没有秤,也没有升,要我自己到园子里摇一摇树杆了事。交一元钱,摇一下,摇落的板粟都归我。

“摇”就是这样的量词。

我当然拿出吃奶的力气来摇,专挑果实挂得多而且熟得透的树来摇,哗啦啦片刻之间板粟满地,足足装满了一提袋,算是心狠手辣。但主人没有挑剔我的动作,数着几张钞票,倒也很乐意。

我相信,要是我同他说热闹了,说出点张家长李家短的家常来了,说出点明朝清朝的老皇历来了,他很可能还要留下我吃饭,喝谷酒。五摇板粟白白地送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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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月下狂欢

卓别林的电影里有人的机器化。其实,不光是蓝领可能机器化,当下很多白领也面临厄运。一般标准下的白领,通常是在电子眼的监控之下,在大车间似的办公区里,就位于矮隔板的格子岗位,像装配板上的一个个固定插件,一插上去就紧急启动,为公司的利润奔腾不息。眼睛,颈椎,腰椎,心脏,植物神经等等,是他们最容易磨损的器官。我的一个外甥女就是这样的白领。她一进公司还被告知:手机必须二十四小时打开,随时听候老板的调遣。

乡下农民倒多了一些自由,劳动方式的单调和呆板,在很大程度上也得以避免。乡间空气新鲜自不待言,环境优美也自不待言。劳动的对象和内容还往往多变,今天种地,明天打鱼,后天赶马或者采茶,决不会限于单一的工序。即使是种地,播种,锄草,杀虫,打枝,授粉,灌溉,收割等等,干起来决不拘于一种姿势,一种动作,一个关注点。从生理保健学来看,这当然有利于四肢五官的协调运动和综合锻炼。我当知青的时候还参加过抗旱车水。当时的手摇水车类似于拉力器,脚踏水车类似于跑步器,现代的健身房就盖在田头。一旦人们在水车上踏得兴起,转踏为跑,转跑为飞,便有令人眼花缭乱的踏锤飞旋和水花高溅。一声撒野的呼啸抛出去,远处可能就有车水人的呼啸甩回来。一曲挑逗的山歌抛出去,远处可能也有车水人的山歌砸回来——劳动与娱乐在这里混为一团,不但使田头变成了健身房,还变成了夜总会。

哗哗槽片抽浅了泥坑里的水,大鱼小鳖就可能露出头来。我们在田头找点柴,烧把火,偷几棵葱,挖两块姜,找来油与盐,现场煮食的乐趣和美味断不会少。要是在夜晚,朦胧月色下,后生们把衣服脱个精光,一丝不挂地纳凉,其胯下奇异无比的舒畅和开敞,还有几块白肉若隐若现,使不乐的人也乐,不浪的人也浪,天体艺术令人陶醉。

女人们一听到这种笑声就会躲躲得远远的,有时把送来的饭菜放在路口,喊一声,咒两句,要你们自己去取。

我对乡下的过度贫困心有余悸,但对那里的劳动方式念兹在兹。我还相信那种劳动的欢乐,完全可以从贫苦中剥离出来——在将来的某一天,在人们觉得出力流汗是幸福和体面的某个时候。 我重新来到乡村以后,看见柴油机抽水,电动机抽水,倒是龙骨水车不大见了。这有什么不好吗?也许很好。我得庆幸农民多了一份轻松,多了一份效率。我甚至得祝贺一种残酷的古典美终于消失。

但我还是没法不留下一丝遗憾:哪一天农业也变成了工业,哪一天农民也都西装革履地进了沉闷写字楼,我还能去哪里听到呼啸和山歌,还有月色里的撒野狂欢?

59 农痴(1)

去学校公厕挑粪的时候,时常会与一个人不约而同地会师在粪坑前。他黑长脸,破草帽,裤脚上一定沾泥带土。一双黄胶鞋前面破了洞,鞋后跟挂着几条散纱,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荒货。

看他两个特大型号的粪桶,谁都不可能知道他是个城里人。他姓余,人称“余老板”,因为多年前来此办鱼场,雇了一些帮工,就有了老板的身份。但他养鱼颇为不顺,不是碰上鱼瘟,就是碰上山洪,几年下来把几十万投资都赔光了。但他决不撤兵,依然在这里喂猪,打米,种田,育瓜菜,把鱼塘之外的经营范围越做越大,光是猪就呼噜呼噜喂了二十多头,简直是个劳动疯子。他没再雇工了,亲自来学校担粪,而且恨不得一肩挑上三担,选择的粪桶大得像粪缸。

他看上去也是五十岁左右的人了,还想当个农业李嘉诚?还想拿个农业奥林匹克奖?

我遇到他,免不了要向他讨教很多农事,关于母鸡不下蛋时该怎么办,关于西红柿枯叶是怎么回事。我在《齐民要术》一类农书里没法找到问题的答案。在这时候,他一五一十指教得非常详细,有时还叮嘱一句:你到我家里来,我给你一点好秧子。

他也确实让人捎来过一些好秧子,还有防病治虫的报剪资料什么的。我去过他家。一路走去,发现他担粪的路途很远。他既然喂了那么多禽畜,家肥应该不成问题的,但还是一次次长途奔袭学校厕所,只差没把免费的大粪当作大锅饭,其种植野心想必无比辽阔。我看到了他满坡的菜,满垅的禾,满栏的猪,果然被他的产业规模所震撼。他的家倒像个叫化子窝,比一般农家还肮乱许多。几间借来的旧瓦房里,大锅里是半锅冷潲,母鸡飞上了灶台,留下鸡屎和草须。卧房里居然没有一两张像样的椅子,倒是有几口土砖可坐。一袋袋谷糠或化肥,堆码在大木柜旁,成了客人必须小心提防的路障。一张显然是借来的破床上,被子也没叠,堆成一团,压住了两本破杂志,不知主妇是没时间打理,还是没心情打理。

我在这里没说上多少话,因为他实在太忙,没功夫陪我多说。刚从地上大汗淋淋地回来,就有农民来求他打米,有农民来买他的鸭蛋。这里还没做完,又来一妇人请他去给鸡诊病,简直一刻也不让他消停。

主妇回来了,忙着切猪菜和熬猪食,也顾不上与我多说。看得出她累得都直不起腰了,一络汗津津的头发搭拉在前额。

“你们太能干了,承包了这么多地。”

她冷笑一声:“这不是发疯么?我一直没搞明白,这里是有一团金子呢,还是有一团银子呢?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到这里来打鬼。”

“倒也是,不年青了,心不能太大,能做多少算多少,悠着点。”

“他恨不得一天有三十六个钟头,恨不得我一个人长出八只手!”

我看见她坐的一张椅子偏偏欲倒,“你们至少应该打几件家具,再把房子修整一下。安居乐业么,先安居,后乐业。”

“谁说不是呢?说是今年冬天要搞一下的吧?不过,搞不搞,怎么搞,我都随他。”她懒得往下说,看着门外的斜阳,一脸嫁狗随狗的愁怨。

后来我知道,余老板与我还是中学同学,只是不同年级。当年他是“井冈山”的,我是“红造会”的,两派操着五四手枪、手榴弹以及砖块铁棍互相恶斗的时候,说不定我们还交过手,只是没有互相记住面容。后来大家统统滚下农村,他去了另一公社,与我所在公社不算太远。我们说不定在长途汽车上或集镇上也见过面,只是没有特别的交道。不久前,几位老校友来乡下看我,其中一位女士是他的同班同学。他闻讯后立即提一条大鱼来款待客人,但自己决不留下来吃——其实是忙得没功夫入席。

看着他叭嗒叭嗒远去的两只泥脚,我的客人都好奇他的忙碌。照理说,他在城里有房子,有退休金,自己做生意还赚过两笔,有什么必要一定要来此搞得一身泥脏水臭?搞得老婆满腔怨气以至每次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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