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城外凤知微扔出一切,洛县行宫宁弈正在走向他的一切。
几乎在凤知微刚刚矫诏去找他离开行宫时,宁弈便进了行宫,两人原本可以在官道遇见,却因为凤知微抄了小路而错过。
沁云阁前春风扶柳,人影却比柳枝更乱,一片喧闹里庆妃抱着天盛帝,不顾一切将自己的宝贵真气输进那衰老的躯体,一边在他耳边低低道:“陛下……您千万保重万金之躯……臣妾今日终于可以告诉您……当日臣妾的儿子没有死……他还在!”
天盛帝眼睛霍然一睁,浑浊的眼睛里光芒爆射,然而瞬间便暗淡下去——他风中残烛之身,屡受冲击,早已没了精气神再做任何应对。
庆妃心中大急,她费尽心思掩藏住那个孩子,不敢让他早早出现为他人所害,就是为了最后找机会能够彻底翻盘,可惜指控凤知微为大成余孽一案功亏一篑,导致她近期都不得靠近天盛帝,白白错失了天盛帝拟定遗诏的最后机会,今日好容易赶到天盛帝榻前,如果皇帝等不得这一刻,别说太后梦实现不了,小命也难保。
眼看皇帝神情衰微,庆妃一急,咬咬牙,将自己最后一点真力送了过去,又取出心口一枚金坠,从中取出一枚药丸,飞快喂进天盛帝口中——这是她入宫后感觉四处危机,想尽办法从海外搜罗来的保命药丸,一共两颗,她用过一颗,果然功力大进百病不生,这一颗便宝贝似的藏起来,留着生死关头用,如今情势紧迫,也再顾不得心疼了。
她这里一塞药,那边太医就来阻拦,被她恶狠狠推到一边,衣袖拂出,心中便是一惊——手上虚软无力,内腑空虚,她的真力已经耗尽,短期之内必须好好休养,不能再动武了。
一惊之后便是心安,凤知微已经离京,宁弈则必须坐镇帝京应对七皇子,她偷偷将皇帝快要驾崩的消息传递给远在南部的七皇子,他果然不顾一切回来,有他牵制宁弈,洛县行宫谁能动她?
她跪前一步,靠在榻前,在皇帝耳侧急促的道:“陛下您且等一等,马上康王就带着他来了……”
随即她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康王宁霁正搀着他的世子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老臣。
“陛下,陛下,您看看,您看看,”庆妃欢喜的抢了出去,一把抱过宁霁手边的孩子,抱到天盛帝榻前,“因为有人欲图谋害臣妾和臣妾的孩子,所以臣妾把孩子寄养在康王那里,假托是康王的次子……您看看他的眉眼,这鼻子,这嘴,这脸……是您的儿子啊!”
那孩子惶然的瞪着眼睛不知所措,眉目神情间确实有几分相似天盛帝,天盛帝盯着那孩子,眼神光芒波动,伸手缓缓要去摸他的脸。
庆妃赶紧将那孩子往前推,将他的脸凑到天盛帝手下,似哭似笑的道:“陛下……陛下……他真真切切是您的儿子……您若不信,也可以来一场滴血认亲的……”
听见这几个字,天盛帝突然脸色大变,苍白的脸色瞬间转成惨青,眉宇间泛出死黑之色,眼睛直直往上插,一副要厥过去的样子。
庆妃没想到这句话他反应这么大,也没想到皇帝已经不能说话,天盛帝的脸色让她心中重重一沉,赶紧回头招呼宁霁,道:“康王,你说话呀,你告诉陛下,这孩子是你代我养育的,快说呀!”
宁霁静静的看着她,半晌上前一步,在她耳侧轻轻道:“娘娘,当日你说皇族子弟凋零,希望我帮你保全陛下一线血脉,你说你唯一的想头就是留下这个孩子的命,你说六哥知道幼弟存在绝不会让他活,你发誓只要我不对任何人说起他身世保他一命,你们母子永不觊觎皇权——你今日是在做什么?”
庆妃在他目光下缩了缩,随即笑了笑,也轻声道:“本宫的誓言自然有效,康王您不必多心,本宫何德何能,敢于和楚王殿下争位?本宫只是不想陛下直到驾崩都不知道淇儿存在,不想淇儿连亲生父亲最后一面都不能相送,亲明明近在咫尺,却亲生父子终生不能相认,这何其残忍?殿下您忍心?”
她跪前一步,死死扒住宁霁的臂,眼泪已经说流就流了下来,“……殿下,您最慈和善良不过,这些年看着兄弟一个个横死,您心里也不好受是不?……公主如今也去了……这最后一个幼弟,您好歹得看顾些……”
她仰起的脸梨花带雨,一枝红艳露凝香,兼具女子成熟风韵和少女娇媚风情的容颜楚楚,眼神掠过去便勾得人心一软,宁霁红了脸,连忙捋下她的手避到一边,当日他也是在庆妃这样的哭求之下心软,做了背叛六哥的事,他想的是护住这孩子性命,却从不想影响六哥的大业,他善良,却不是笨人,庆妃要做的事,如何看不出?
庆妃看他神色,心中越冷,她当初用韶宁的孩子扮成自己的新生子,再将自己的孩子托付宁霁,实在是左思右想的结果,放眼宫中朝局,实在无人可以托付,宁弈势力庞大,她能保护好自己便不错,如何还能护住幼小的孩子?而最危险的地方,其实才最安全,宁弈便是想遍全天下,也绝想不到,她的孩子没有死,养在了他最爱重的弟弟膝下!
而宁霁虽然和宁弈交情极好,但宁弈出于对这个弟弟的保护,并不让他接触朝争风雨,也没有吸纳他入楚王派系,所以宁霁和宁弈往来并不多,他从无心机淡泊无争,为人也善良厚道,她以宁氏兄弟凋零为由打动宁霁,果然得他一诺千金,将她的孩子,假托自己世子养在王府,将来揭开时,有宁霁证明,也比任何人有力,保不准还能刺激宁弈失去方寸,她自认为这计划很好,事实证明,她确实做得很对。
然而今天,有些事似乎已经脱离她的掌控了。
“康王……”她试图再去拉宁霁的手臂,宁霁闪身避开。
“娘娘,如果您真的愿意遵从您当日誓言。”
宁霁道,“请您立即现在离开,然后我自然会对父皇说出我该说的话。”
庆妃呆了一呆。
要她离开?
她离开,孩子那么小,宁霁又是帮宁弈的,谁来趁热打铁,让皇帝最后一刻改掉继承人?
别人也许认为最后一刻修改遗诏很荒唐,她却很清楚这可能性很大,老皇对儿子们都不满意,虽然属意宁弈,却始终因为一个噩梦般的预言而犹豫不已,她听过他的梦话,隐约猜着了大概,当初她偷偷传出皇帝病重消息给七皇子,天盛帝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她就知道,老皇心里并没有决断,他宁可拿这帝京做战场,让儿子们一决胜负,就算遗诏是宁弈接位,如果他没这本事坐稳帝位,天盛帝也不介意老七抢去。
当没有好的抉择的时候,谁赢,谁拿江山!
所以在皇帝内心里,是很希望有新的选择的,而她,也相信她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她聪明敏锐,又没有强大的娘家背景,由她做了太后辅佐幼帝,比江山交给背负着不祥预言的宁弈和母族势力不小的七皇子,都要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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