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依臣看来,若将商汤国祚比作人生,其壮年,便为先王武丁执政之时,御外敌、拓国土,锐意进取……”
“分封有功之臣,以及王室血脉,本无可厚非,然如今诸侯遍地,大王如今之政令,可还能出殷地乎?”
“四方诸侯苟安于世,早已失了进取之心,将国土视为私产,不思安民,已成绕树之藤……”
“大王继位以来,献奇技,利民生,朝歌之变可称日新月异,然商贸繁盛,看似花团锦簇,实则益民者甚少……”
“朝堂之中,诸位大人贤明不假,然受血脉家族拖累,难免多行妥协之举,而血脉亲情实乃天性……”
“不瞒大王,臣可以入仕,亦是家族助力,于情于理亦当回报家族,但如今族人奢靡,享乐之风极盛……”
“想那禹夏,国祚四百七十余载,纵使后人多有诋毁之言,亦难否认其有兴盛之时,则兴衰之变为何?”
杨任以一个问题作为结尾,昂首挺胸,有睥睨四方之态。
殷受眼角一阵抽搐,强行压制住笑意。
这家伙的样子,还真挺符合他对古代文臣的印象,没事儿丢个反问,然后高昂起头。
仿佛要告诉别人,什么叫作:世人皆醉我独醒。
“咳咳。”殷受掩嘴干咳两声,“那你觉得孤……该怎么做?”
“啊?”杨任有些傻眼。
刚刚自己问得什么来着……对了……是兴衰之变为何……
“问你话呢,愣着干甚?”殷受笑道。
“呃……”杨任定了定神,“大王应该……应该严律法……应该……”
他说不下去了,额头上肉眼可见的沁出汗珠。
“你觉得孤……能作什么?”殷受目光如刀。
杨任一个激灵,面色变了变,挺直的身躯渐渐弯了下来,低垂着头:
“大王……可以……可是……唉……”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心中所有的话,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殷受见到他这个样子,反而笑了:“身有腐肉,麻木无痛,若剜之,或康,或亡,然痛不可免。”
“若由之,可享乐待死,若你身有此疾,该当如何?”
杨任抬起头,迎向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那眸底的光,照进了他的心里。
胸膛中生出一股力量,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他握紧了拳,身体好似绷紧的弓,声音冲出喉咙:
“剜之!”
两个字耗费了全身的力气,脚下一个踉跄,站稳了身子,感觉脸上温温的,伸手拂去。
看着掌心的水渍,他愣住了。
心……有些痛。
殷受叹了口气,摆手道:“便是腐肉,也是生在自己身上,谁都会痛,莫站着了,去坐下说。”
杨任默默地行了一礼,大步回到席位坐下,腰背依然挺直,却少了一分锋锐,多了一分沉稳。
殷受点点头:“还是那个问题,你的理想是什么?”
重获力量的杨任,挺了挺身子,朗声道:
“臣希望……”
这次他只说了三个字,突然发现自己有很多的想法,但却无能为力。
纵是将丞相之位给他,选择做一个冷血的孤臣,恐怕也不能在保持稳定的情况下,快速根除所有隐患。
若选择徐徐图之,且不说自己的位子能不能坐稳,届时乱象频生,苦的依旧是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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