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后悔救活他,只是,清醒……他不一定快乐……。」管槐世又叹一口气。安映春也明白,对他们而言的十六年,对顾迎秋来说只不过是弹指间的一夜,只是这一夜天地整个反转,醒过来,失去了一切,包括他最在乎的那人……。
「如果戚大哥在的话,他……他就不会这样了……。」安映春闷闷的说着,管槐世看他一眼,有时最珍贵的事物往往就在眼前,拥有的人永远体会不了那种失去的痛楚。
「也许吧!半年前不救醒他,或许他还会好过一点……。」
半年前,薇苑,沉渊。
三不管小镇,不大不小刚刚好百户人家的小镇,原本是穷乡僻壤,可因为临近某处,这十多年来是愈发的兴旺。镇名叫三不管,实在是穷乡僻壤透了,没人愿管,后来是兴旺过头,人人想管,最后是各方势力互相制衡,终于形成如今三不管的局面。
小镇上有两间客栈,一间道听涂说小馆、一间八卦楼,还有一栋三层高的酒楼──文武英杰,酒楼的老板是个女人,叫袁莱。本来开在临安城,可是浑身铜臭的女老板是哪里有钱赚便往哪里钻,文武英杰又开到这个地方来。
三不管小镇会愈来愈兴盛,唯一的原因正是它靠近薇苑,走出小镇半日,便可以到达那终年冰冷的沉渊寒潭,一把削金断玉的宝剑、一个恶贯满盈的魔头,十六年来便这样安静的沉于潭底。
「老板,常乐会的人马来了!」店小二小招擦了擦手,脏兮兮的抹布随便的披在肩上,凑到袁莱身边嘀嘀咕咕。袁莱摇着团扇,一扭一扭的踱到窗边,沉渊这里终年云遮雾罩,也不知道她那把扇子是在搧些什么。
「常乐会的龙头也算爱管闲事!老往这儿跑,沉渊寒潭哪一天不死人?还不就是为了争那把捞又捞不起来破剑!」袁莱哼哼两声,语气却十分嘲弄。其实,袁莱还清楚常乐会龙头为何老往这儿跑的真正原因,那个替他一心一意打理家业的老婆,就葬在寒潭边,也不晓得那里的风水有什么好?
常乐会大红轿子停在文武英杰门口,一双小巧葱绿绣花鞋踩了出来,纯白虎皮披挂身上,轻移莲步,淡青色衣襬忽隐忽现,一双美目望了望酒楼,轻声的笑了起来,那一抹笑,让酒楼大厅里饮酒的人们不由得痴了。
「老板……常乐会龙头的新夫人真是……很眼熟啊!」小招回过神,揉揉鼻子皱起眉,看那女人侧身站在门外,略倾着头张望,模样有些天真可爱,可容貌却有种惊天动地的美,难怪常乐会龙头会在原配死后,立刻迎娶她,是男人都敌不过那一抹笑。
「是眼熟啊!让人忍不住的想狠刮她两巴掌……。」袁莱横了小招一眼,这人是瞎了吗?那女人长得有七成像死在潭底的那个家伙,看了十多年了,还认不出人来?
「哎呀!是喔……。」小招猛点头,真的有七八成像那个死在潭底的家伙。
「老板。」门外那个女人跨了进来,笑眯了眼,袁莱看着更想刮她两巴掌,生平就讨厌爱装疯卖傻的女人,但更讨厌那种天真无邪到真傻的女人,偏偏眼前就有一个。
「跟你买酒。」那女人掏出一绽金子,阔绰的出手再三显示,这女人吃米不知米价,是一生无忧养在深闺的大小姐。
「找不开啊!」小招盯着人傻笑,拎了壶醇酒给她,那女人微敛起弯弯秀眉,有些为难,后又展开笑颜。
「金子,我不要了!你拿走吧!」那女人开心的抱着酒离开,留下小招、袁莱,盯着那绽金子发傻。
常乐会龙头,一身灰衣灰裤,静默的站在潭边,伸手轻抚着墓碑。十六年了,他年年都会陪着妻子到这儿来散心,妻子死后更葬在潭边,他不常来,常乐会掌握了大半个江湖,跺一跺脚,武林都会震荡不安,只是权势滔天又如何?高高在上的常乐会龙头,竟会是个眼底流泄寂寞,连说个知心话的人都不剩的可怜人?
他喜欢来这里,沉渊寒潭,有太多回忆葬在这里,还记得那人笑、还记得那人嗔,还记得那人眼底最真、最炽烈的恨。长叹口气,得到了天下,得到了一切,可最后他却只能站在寒潭旁,轻抚着墓碑追忆。
「海哥……。」清甜的嗓音叫唤,回头那一瞬间有些恍惚,她真的愈来愈像那人,只是愈像,愈明白她不是那人。
「玲珑,过来。」伸出手,温柔的牵过人,领着她走到墓边。
「她是怀艺,我妻子。」轻抚着墓碑,深情的目光却飞远。
「……海哥……,怀艺姐姐为何会死在宅子里?」玲珑生怯怯的疑问着,霍玉海看了看她别过头去,那双眼睛明亮温驯,竟与记忆中全不符合,他仍是偏爱那飞扬跋扈、睥睨天下的神情。
「别再过问这件事,听话!」霍玉海抚了抚玲珑微卷的长发,记忆里他总是追着那人的背影,而如今,是玲珑乖巧、听话的跟随他。
「我听人家说,寒潭里有人?」玲珑垫着脚探头探脑,以她的身形、站的位置,根本瞧不见什么东西,更何况飘在潭面上的浓雾终日不散,寒潭里是不是真有那个人、那柄宝剑,都像是传说般吸引她。
「回去吧!」霍玉海轻声说着,拉着玲珑一步一步走回镇上,沉渊太寒,冻彻心肺的寒。
武林平静久了,自然而然便有些新人急于冒出头蠢蠢欲动。
十六年来,江湖里平淡得几乎快淡出鸟来,算了算去仅仅只有武林第一美女虞明彦出嫁,称得上是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之后,一些小门小派林立,很快的又让常乐会肃清,当年的过劫谷与常乐会合并,雷厉风行声势滔天,常乐会龙头为人公平公正,武林大小事务掌管得井然有序,只是愈平静,愈让人不安,近几年沉渊畔常有人比试动武,争的无非是一柄利剑,削金断玉的映雪残。
「龙头,探子回报有几路人马在寒潭旁对峙。」一名深紫衣衫的男子凑到常乐会龙头身旁低身说着,玲珑张大眼,好奇的频频东看西看。
「不死心?由他们去!普天之下没人能取出映雪残。」神色平淡的回答,末了更长叹口气。
「没人办得到?连海哥也办不到?」玲珑天真的问着,常乐会龙头望着她笑了笑,眼底却深藏着一股怎么也抹不去的寂寞。
「寒潭极冷,潜进去必死无疑。」深紫衣衫的男子代答,玲珑微拧起秀眉,对她而言,天下间没有常乐会龙头办不到的事。
「派人去一趟,别让人在潭边惊扰……。」
文武英杰,江湖中人最爱聚在这里,不论是临安城还是三不管小镇,文武英杰的炖肉、醇酒,道地的口味永远不会变。
一名少年跨了进来,本来文武英杰来来往往的人马众多,谁也不会多注意他一下,只不过女老板盯着人倒抽一口气,让大厅里的众人不由得看向那个少年。
身形高挺,笔直的像柄利剑,只瞄一眼就注意到他有只很圆很亮的眼睛,就一只,过长的留海硬生生遮掉了他的左眼,头垂得有些低,不怎么有气势,横看竖看就是个普通的少年,充其量就是身形高了些、模样俊朗了点。
「客倌!喝酒?」小招笑得很愉快,领着那个少年步上二楼,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少年要了几碟小菜和一壶温酒,望着窗外发傻。
「娘,你看那人,长得好怪!」邻桌的一个小孩儿不停的扯着他娘亲的衣袖,一双大眼在少年身上溜啊溜,其实他并不是长得怪,甚至还十分好看,无奈左眼瞳仁泛白,空空洞洞啥都看不见。
「别看!这就是报应!你若是不听话,也会像他一样!」那个被唤娘亲的美妇,出言教训着小孩,嗓音却稍嫌宏亮,少年听见,头垂得更低。
「嘴上不干不净的说些什么?信不信我割了你儿子的舌头,再戳瞎他一只眼睛?」甜甜腻腻的嗓音缓缓传来,一名黄衫少女一步一步走上楼,一蹦一蹦像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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